一個敢問,一個敢答,這倆人的一問一答,倒是把這屋子裏的其他人全都搞蒙了。


    大家屏氣凝神的等著李先生的問題,也等著曹紫蘿的答案,卻等來了號稱十萬頭。


    好在李先生也沒有那麽不靠譜,第二個問題就直指這件事的根本。


    他問:“山河印不是你們曹家創建的吧。”


    曹紫蘿聽到這個問題明顯楞了一下,眼神也明顯飄忽了一下,他沒有馬上迴答這個問題,而是下意識的看向他兒子曹獵。


    在那一刻,他的眼神有些複雜,其中就有對自己兒子的虧欠和心疼。


    曹獵對他微微點頭,示意他隻管說就是了。


    曹紫蘿緩緩吐出一口氣。


    “其實,我也不知道山河印最早是怎麽出現的。”


    這是曹紫蘿的答案。


    明明沒有給出什麽實質性的迴答,可不管是李先生還是李叱他們,臉上全都出現了一種果然如此的表情。


    曹紫蘿道:“山河印的東主原本是輪流坐,曾經,山河印中有一個元老堂,又稱之為決事堂,決事堂中一共有七位元老,我祖父本來是其中之一。”


    “每隔三年,七位元老輪流當值,三年期滿後就自動下去換人上來,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問題,也沒有霸著位子不放,我父親是這樣告訴我的。”


    李先生聽到這一番話後眉頭就皺了起來,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輪流主席團?”


    眾人沒有聽清楚他說什麽,他說話的聲音實在是太輕了些,當然就算是有人聽清楚了,也不會太理解。


    曹紫蘿繼續說道:“可是在大概在一百多年前,也許是二百年前,我父親都已經記不清楚了,所以他告訴我的時候也不太確定。”


    “決事堂中的其他六個人不辭而別,隻留下我祖父一人,所以從那時候開始,山河印就被曹家掌控。”


    “可是在我祖父那一代和我父親那一代,他們都不敢把山河印據為己有,而是一直還堅持著最初的決策方式,又找來幾個人作為山河印元老參加議事。”


    “隻是,我祖父沒有再按照之前的輪流當值的慣例,把東主的位置讓出去,我父親說,祖父一輩子都沒有把任何山河印的東西歸入曹家私有,他那時候還覺得祖父傻。”


    “祖父臨終之前對我父親說,他們一旦迴來,發現曹家把山河印據為己有的話,曹家就有滅頂之災,他告誡我父親,一定不要把山河印變成曹家的私產,也許那是我祖父對曹家,對親情,唯一的一絲善念。”


    “我父親也就一直遵守祖父的遺囑,始終沒有對山河印動過念頭,隻是維持著山河印的運作,直到我父親臨終......”


    曹紫蘿抬起頭,但他看向的不是李叱也不是李先生,而是曹紫蘿。


    “你的祖父,我的父親,臨終之前對我說,他們已經消失的太久了,大概不會再迴來,所以你放手去做吧。”


    聽到這句話,曹獵立刻問了一句:“他們到底是誰?”


    曹紫蘿搖頭:“不是他們,確切的說應該是我們.......你的祖父是他們之中的一員,所以歸根結底,我們也算是他們。”


    這話說的,讓曹獵心裏一震。


    “隻是不知道當年為什麽那六個人會不辭而別,而單獨把我的祖父留了下來,也許他們和我祖父是商量好了的,可惜的是......”


    曹紫蘿再次看向曹獵:“我祖父都沒有告訴我父親,他們到底是什麽人。”曹紫蘿坐下來,深深的吸了口氣。


    “也許是故意為之吧,哪怕我們是他的直係後人,但他還是不打算告訴我們這些秘密,甚至,到現在我都在懷疑,我的祖父到底是真的死了還是假的死了。”


    李先生輕輕歎了口氣,他在算計時間。


    山河印那六個人不辭而別的時候,大概就是自己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時候。


    也就是說,極有可能自己才一出現,那七個人就都知道了,他們或許有一種什麽特殊的能力感知?


    然後他們七個人達成了某種協議,留下一個人繼續維持山河印,另外六個人銷聲匿跡。


    到底這個協議是怎麽迴事,曹家的後人都不知道是什麽。


    而李先生也確定,如果曹紫蘿的祖父和他是一個來路,那麽他也一定是假死。


    李先生還活著,足以證明那些人的壽命也一樣的長。


    但是那些人,究竟是怎麽知道自己來了的?而那些人,又是為什麽要躲著自己?


    可不管是為什麽,那些人的存在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就是不公平。


    他們自以為像是神一樣左右著這個世界,隻是他們把自己藏了起來,尋常百姓根本不知道。


    百姓們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吃穿住行,可能都和這些人息息相關。


    更為可怕的是,連那些達官貴們都不知道,他們的吃穿住行甚至官場起伏,也都被人悄無聲息的控製著。


    看到李先生在愣神,李叱問:“先生在想什麽?”


    李先生搖了搖頭:“沒有,隻是在思考曹先生剛才說的話。”


    他看向曹紫蘿:“你繼續說,知道什麽就說些什麽,不用去想有用還是沒用。”


    曹紫蘿嗯了一聲。


    “我問過我父親,祖父的那些朋友到底是什麽人,父親對我說......你祖父從來都不會對我提及他們的事,從小到大,他隻是命令我做什麽,僅此而已。”


    曹獵聽到這句話後,心裏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難過。


    看似風光的曹家人,看似風光的父親和他自己,都隻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


    哪怕有那麽濃的血緣關係在,也根本就不在乎。


    他們連血緣關係都不在乎,還會在乎什麽?


    李先生卻在想著,那些人和自己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他們知道為什麽會來,為什麽要來,也知道自己會活多久,所以他們不在乎子孫後代,因為他們會有無數的子孫後代。


    在他們眼中,子孫後代就是在最忠誠的手下,甚至可以說是死士。


    “後來呢?”


    李叱問:“有沒有什麽特殊的人,再接觸過山河印?”


    曹紫蘿搖頭:“沒有......我父親臨終之前對我說,他們大概都死了吧,畢竟你祖父死了,我也要死了,熬了兩代人難道還熬不死他們?所以你隻管放手去做。”


    “自此之後,我接手山河印,便開始逐漸把山河印中老一輩的人剔除掉,換上曹家的心腹,然後在江湖中搜尋高手加以收買,逐漸的讓山河印變成曹家的私產。”


    “到我妹妹嫁給武親王之後,曹家的勢力便已經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那時候我想著,別管是誰再來,都別想把山河印從曹家手裏搶走。”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看向了李叱。


    這一刻,李叱竟是有那麽一丟丟的不好意思。“可是這不對勁。”


    曹紫蘿看向李叱:“以山河印的力量,就算是當時的寧王殿下已經有很強的實力,也不可能那麽順利的把山河印連根拔起。”


    李叱點了點頭。


    按照曹紫蘿的說法,山河印就算是不是曹家所創,可曹家已經掌控了三代。


    三代人,足以讓這頭龐然大物變得無比忠誠,然而在山河印遇到問題的時候,卻根本就沒有多大的抵抗之力。


    好像很輕鬆的就被李叱滅掉了,而且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李叱道:“所以,其實看似沒有人幹預的山河印,還是有人在暗中控製。”


    曹紫蘿點了點頭:“是,我也是這樣想的。”


    李叱看向李先生,李先生道:“他們在抹掉痕跡。”


    說完這句話,李先生看著李叱說道:“他們在利用你抹掉他們的痕跡。”


    一切看起來都是李叱做的,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山河印的覆滅有其他因素。


    李先生深深吸了口氣。


    他在心裏想著......我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那些人也不該存在。


    所以我該被抹掉,他們也該被抹掉,但絕不是這種藏起來假裝被抹掉的抹掉。


    從種種跡象表明,那些人在害怕的不可能是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寧王李叱。


    那他們害怕的就隻能是......自己。


    想到這,李先生心中的信念就更加堅定了些。


    從他來到這個時代開始,他就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想出頭的。


    他始終都在躲避,在遇到李叱的時候那種反應,就足以說明他的心態。


    他始終都在躲避著這個世上任何看起來像是主角的人,因為他害怕自己被莫名其妙的抹掉。


    他一直都在躲,變換著身份的躲。


    可是冥冥之中,似乎又注定了什麽,自己躲來躲去還是要站出來,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站出來。


    李先生還想著,我從這個世界已經索取的足夠多了,也該還給這個世界一些什麽。


    比如說......清淨。


    比如說......公平。


    他在這個世界上活的小心翼翼卻又肆意瀟灑,他就是那人人敬仰的嵩明先生,他就是天下江湖客津津樂道的天下第一閑人。


    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許多大人物都是他的弟子,直接或者間接教導出來的。


    比如......曾經力挽狂瀾的大將軍徐驅虜。


    沒有徐驅虜為大楚續命一百年還多些,也許中原在那時候就會遭受外敵入侵之苦,不知不覺間,其實李先生已經在影響這個世界。


    可是那些人呢,他們什麽都不做,他們隻是在吸血。


    他們來這個世界的目的,難道就是為了吸血?


    積累巨富,無窮無盡的巨富,這就是他們的最終目的嗎?


    李先生轉頭看向窗外,棋盤山就在眼前。


    人生啊......真是很扯淡的事,原來真的像是一盤棋一樣,也許這也是注定了的吧,在這棋盤山中讓他領悟到了什麽是棋盤。


    沒什麽。


    李先生笑了笑,在別人眼中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連我在內,一起抹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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