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


    玄武的拳頭被一隻手擋在半空,那隻手張開伸著,拳頭打在他掌心,便不可寸進。


    掌心吐力,拳頭竟是被震的向後退了迴去,連玄武的腳步都不由自主的跟著後撤了一步。


    “蘇入夜!”


    玄武眼睛瞪的那麽大,朝著那青衫書生怒吼道:“老子和你打過那麽多年都打不過你,但是老子還是要打你。”


    然後又是一拳砸了過去。


    青衫書生後撤一步,那拳頭就在他麵前追著過來,他後撤的時候,抬起手用雙指在玄武的拳頭上按了一下,那拳頭就往下墜,一拳轟在地麵上,把地都砸出來一個坑。


    李叱看到這一幕,眼睛就已經眯了起來。


    借力卸力,竟然能運用到如此地步,這個叫蘇入夜的男人強的離譜,在李叱所見過的絕世強者之中,或許已經到了一之上的高度。


    隻是看到了這麽多,李叱心中便有了判斷,此人的實力,應該差不多可與那位楚先生比肩。


    玄武的實力有多強李叱見到過,曹獵也曾經告訴過李叱,雲霧圖中的頂尖存在,就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那四人。


    而青龍蘇入夜,就是頂尖中的頂尖。


    楚先生的武藝已經到了大道至簡的地步,你可說他沒有招式,也可舉手投足都是招式,他甚至已經到了沒有氣勢的那種境界,看起來隻是個普通人。


    蘇入夜這輕輕一按,就將玄武那剛猛霸道的一拳全部力量卸於大地,這也是大道至簡。


    “你大爺!”


    玄武罵了一聲,起身就繼續向前。


    “別打了。”


    霓凰快步過來,拉了玄武一把:“不用了。”


    玄武一怔,迴頭看向霓凰,霓凰深吸一口氣後緩緩吐出:“我自己來。”


    玄武又一怔。


    霓凰腳下一點,身如落葉,輕飄飄的旋轉起來,連環幾掌攻向蘇入夜。


    蘇入夜在霓凰麵前卻連格擋都不擋了,隻是不斷的閃避。


    兩個人的身法之妙,看起來甚至不像是在動手,而像是在共舞。


    高希寧看著看著,連瓜子都忘了吃。


    然後覺得手心裏癢了一下,低頭看,就看到李叱一邊看著那邊打架,一邊從她手裏拿瓜子吃。


    玄武歎著氣走迴來,表情格外複雜。


    李叱其實也能看得出來,玄武對蘇入夜動手,其實是怒而非恨,如果是恨的話,那兩拳就不是打蘇入夜的麵門。


    他大概,隻是想在那張漂亮的臉上打上兩拳,最好是能打掉一顆牙,或是把鼻子打出血。


    “孫先生,坐。”


    李叱指了指旁邊的板凳。


    玄武名為孫歸隱,當年在雲霧圖的時候,他和白虎聶攝關係最好,聶攝被稱為刀霸,而他被稱為拳霸。


    自從聶攝開玩笑管他叫龜隱之後,這名字就在雲霧圖中傳開,倒是應和了玄武的稱唿。


    “沒事吧?”


    歸元術有些擔憂的問了一句。


    孫歸隱搖了搖頭:“沒事......”


    說完這兩個字後沉默了一下,然後又稍顯苦澀的笑一聲:“不隻是我沒事,其實也沒我的事。”


    歸元術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一時之間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說老孫可憐嗎,他不可憐,因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甚至對霓凰都沒有任何的索求和欲望,他隻是想守著。


    如果他覺得自己是可以替代蘇入夜成為霓凰的男人,然後才去守護這個女人,而霓凰對他卻始終沒有情感上的歸屬,那麽他確實可憐。


    可老孫是個看起來執拗,但執拗於原則的人,誰若覺得他可憐,大概是無法理解他的那種坦蕩。


    “他倆會打多久?”


    歸元術問。


    老孫道:“如果蘇入夜一直這麽讓著她的話,他們可以一直打下去,以前也不是沒打過,打到霓凰累吐了。”


    歸元術當然也知道老孫有多強,所以心裏震撼了一下,老孫說過,霓凰的實力在他之上,而青龍蘇入夜一直都在讓著霓凰,這豈不是說青龍的實力比老孫要強的多?


    “這家夥,什麽來頭啊。”


    餘九齡在旁邊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


    老孫以為餘九齡是在問他,所以迴答道:“你知道很久以前,就是大楚開國之前,江湖上曾有南北雙劍嗎?”


    餘九齡搖頭,南北雙劍是什麽他不知道,但是道門雙賤他認識,兩個還都是小胖子,一個是小張真人一個是彭十七。


    彭十七前陣子迴終南山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迴來。


    那家夥離開之前和餘九齡喝酒,餘九齡問他,你什麽時候改名叫彭十八。


    彭十七有些悲傷的說,已經兩年多了,看來十八無望。


    餘九齡說你別這樣悲傷,等到你六十歲的時候,可能就叫彭十三了,不,也許是彭七。


    老孫又問了一句:“你不知道南北雙劍,那你知道大楚開國皇帝,曾經是天下第一劍客的弟子嗎?”


    餘九齡搖頭,他還是不知道。


    他隻知道大楚開國皇帝是江湖出身,而且地位很高,在江湖中有一唿百應的號召。


    老孫道:“周末年,出了一位劍客,叫蘇牧歌,一把長劍,天下無雙,那時候,他是站在最高處的人,如果說他在山頂,連半山處都沒有人,所以他又被江湖上的人稱之為長歌劍仙。”


    “蘇牧歌曾經說過,他有三樣都是天下第一,劍法與朋友,是其中之二,但他最得意的是酒量,他朋友說,這句話是蘇牧歌唯一吹過的牛皮,因為蘇牧歌的酒量就是個渣。”


    老孫緩了一口氣,坐在旁邊的李叱是個極合格的聽眾,立刻遞上去一杯茶,老孫接過來潤了潤嗓子,然後繼續說了下去。


    “蘇牧歌太強了,強到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強,因為沒有對照,不管是誰與他交手,也隻是一劍而已。”


    “所以他離開了江湖,不知所蹤,有人說他遠遊出海,還有人說他隻是在東海一帶隱居,因為他愛的女人,最喜歡看大海日出。”


    老孫喝了口茶後繼續說道:“大楚開國皇帝,就是蘇牧歌後人的弟子,那位劍道宗師名為蘇桃,一生隻有兩個弟子,一個是楊苻堅,一個是他兒子蘇畫晨。”


    他看向餘九齡問道:“現在你知道,為什麽楚皇劍敢稱天下第一劍了嗎?其實那不是楊家的劍法,那是蘇家的劍法。”


    李叱忽然間就明白了。


    他看向老孫問:“蘇入夜是不是有個妹妹?”


    老孫點了點頭:“聽他提起過,他是有個妹妹,叫什麽我卻忘記了。”


    李叱歎道:“蘇小蘇。”天上謫仙驚鴻現,不及人間蘇小蘇。


    原來武先生的夫人,竟是有如此的出身。


    老孫點了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蘇家,其實怪可憐蘇畫晨太信任他師兄了。”


    聽到這句話,李叱就算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到是怎麽迴事。


    大楚開國皇帝楊苻堅那樣的人,在立國稱帝之後,怎麽可能還允許有一個可以威脅到他的人在身邊。


    蘇畫晨是蘇家的嫡傳,劍法也許還在楊苻堅之上。


    老孫道:“他用毒酒暗算蘇畫晨,蘇畫晨迴家的半路上毒發,據說當時大笑三聲,氣絕而亡......好在是蘇家有後,躲藏起來,之後就再無蘇家人的消息,一直數百年。”


    他看向蘇入夜:“直到這個瘋子出現。”


    說完這句話後,他又補充一句:“他真的是個瘋子。”


    餘九齡不以為然的說道:“瘋子太多了,咱們這邊就不少,迴頭你熟悉了就知道,各種瘋子都有。”


    老孫搖頭:“他不一樣。”


    餘九齡好奇起來:“他是怎麽瘋的?”


    老孫沉默了片刻,眼神裏有些飄忽,像是在迴憶著什麽。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後說道:“有一天夜裏,我看到他站在樹下抬頭看著月亮,我問他在想什麽,他指了指月亮上說,他看到了有人在月亮上跳著走。”


    老孫歎道:“我當時說,那他媽不是兔子嗎?傳說中,廣寒宮裏那隻兔子,不就是跳著走的嗎?”


    老孫看了餘九齡一眼:“他跟我說,是白色的,但不是白色的兔子,他還說,不是現在,而是以後,也許是很久很久以後。”


    餘九齡笑道:“這不是瘋了,這是癔症。”


    老孫道:“一開始我也是這麽以為的,後來我與他出海過一次,從東海之外的桑國來了許多會奇詭武藝的人,偷走了咱們中原一件至寶,名為開混鼎,我們兩個知道後去攔截。”


    “在船上的時候,他低頭看著那深不可測的大海,又發瘋了......他說他看到海水下邊,有一條無比巨大的鐵魚,能在很深很深的水下遊動,可是那鐵魚身子不會動,尾巴也不會動,更沒有眼睛,但是有個奇怪的大鼻子。”


    餘九齡在腦海裏勾勒那鐵魚到底是個什麽樣子,卻無法清楚的想象出來。


    老孫道:“後來,我們帶迴了開混鼎,殺光那些桑國派來的奇詭武士之後,他看著那些屍體,又發瘋了,他說這些人將來會在中原大地上肆虐,殺人數以億計,然後他又搖了搖頭說,不對,怎麽忽然就沒了。”


    老孫歎道:“我問他什麽忽然就沒了,他說桑國忽然就沒了,沒有桑人在中原肆虐了。”


    餘九齡看了看李叱,艱難的咽了口吐沫:“當家的,你怎麽看?”


    李叱搖了搖頭,這種事他也無法解釋清楚,說是癔症吧,可聽起來又不像。


    老孫繼續說道:“我問他,一會兒你說有,一會兒你說沒有,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老孫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他沒迴答我,忽然抬起手指向大海的遠處,問我看到了嗎?”


    “我問他看到什麽了?因為我確實什麽都沒有看到。”


    “他問我,難道你沒有看到一個年輕人,蹲在一頭巨大的鯨魚破浪而行嗎?”


    老孫看向李叱:“我看了,是真的什麽都沒有,隻有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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