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在河麵上放起火來自然不容易,沒有火油的話便更無可能,即便有火油,活燒起來也不會很大。


    但是毫無疑問,寧軍的主動出擊,打亂了天命軍的節奏。


    節奏這種事,說不清道不明。


    可是一旦節奏被破壞,那麽便會陷入被動。


    比如寧軍的拋石車,被天命軍的浮橋吸引,而後天命軍開始用一種很奇詭的方式渡河,如此一來,寧軍拋石車的節奏就亂了。


    夏侯琢安排幾百名水性極好的士兵下去,也把天命軍的節奏打亂了。


    本來天命軍已經占據主動,然後零零散散的起火,就讓他們不得不緊張起來。


    可這並不是那些下水的漢子們真正的目標,他們的目標是浮橋下邊的木樁。


    寧軍士兵把那些大船上的繩索綁在浮橋木樁上,船隻拉動浮橋,就造成了天命軍自己破壞浮橋的結果。


    這些漢子們無需得手多少次,哪怕隻把三五艘船上用來拖拽士兵的繩索綁在浮橋上,天命軍的浮橋就岌岌可危。


    幾百人,把天命軍的進攻節奏徹底攪亂後開始往迴撤,水中的纏鬥也格外慘烈。


    “把船頭上的火點上!”


    夏侯琢一聲令下。


    寧軍河岸這邊,已經準備好的船隻開始點火,士兵們劃著火船往河道中衝撞過去。


    從一開始,夏侯琢就沒打算被動防守,因為裴芳倫必定認為他會如此安排。


    小船上的火焰升騰起來,寧軍士兵前排的頂著盾,後邊的人拚了命的劃槳,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就棄船,不管能不能撞上,目標就是阻攔。


    幾百艘燒起來的小船在河麵上的場麵,看起來也頗為壯觀。


    這些火船徹底把天命軍進攻的速度阻攔下來,船隻為了避開火船大幅度的轉向,後邊拖拽著的士兵紛紛落水。


    有的貨船撞擊在浮橋上,很快就把浮橋也點燃了。


    在水麵上放火,這是很難做到的事,然而這就是夏侯琢給裴芳倫的第一波阻擊。


    雖然無風無浪,可是船隻上堆積的都是易燃之物,燒起來火勢逼人,天命軍的士兵忙於取水滅火,哪裏還能顧得上往前推進。


    如此一來,淤積在河道中央位置的天命軍士兵越來越多。


    不管是船隻還是浮橋上的士兵,都被阻攔下來。


    夏侯琢看向身邊的傳令兵:“吹角,給卓青鱗下令。”


    號角聲第二次響了起來,和之前的角聲不同。


    後陣的卓青鱗立刻就明白過來,其實,真正的火攻才剛剛要開始。


    “換上火油桶,不要心疼,所有拋石車都換上!”


    上次大戰之後,唐匹敵這邊沒有使用多少火油,李叱那時候就知道,下一次天命軍的進攻就一定會用得上。


    他把豫州這邊能調用過來的,幾乎全都調到了河北岸大營裏。


    其實這不是未卜先知,而是實情的必然發展。


    隻要天命王楊玄機得到消息,唐匹敵率領寧軍主力已經東去,他就一定會下令天命軍進攻豫州。


    所以這樣的準備,是心思縝密的判斷,而非看破了什麽天道。


    為了讓這次火攻起到把敵人嚇住的作用,夏侯琢也想到了個辦法。


    火油數量有限,那就一桶的量分做三桶,然後往油桶裏塞進去不少破舊的衣服或者布匹。如此一來,可以減少火油的消耗,還能讓火勢看起來很嚇人。


    所有的木桶在被放上拋石車之前,都用鋸子鋸開一個豁口,確保砸落在水麵上的時候木桶會碎開。


    隨著卓青鱗一聲令下,所有的拋石車幾乎同時把木桶拋射了出去。


    河麵上,淤積擁堵在這的天命軍士兵紛紛抬起頭,看著一個一個黑色的東西從遠處飛過來。


    啪的一聲,第一個木桶砸在水麵上隨即裂開,火油開始在水麵之上流動。


    有的木桶在浮橋上砸碎,有的在敵人的戰船上摔破,這時候,寧軍箭陣的第二輪火箭放了出去。


    隻片刻,河麵上的火就燃燒起來,擁堵在河道上的天命軍士兵們嚇得紛紛跳進水裏。


    有的人水性好,踩水漂浮,水性不好的尋找碎木抱著,而倒黴的則很快就被淹死。


    河麵上冒起來濃烈的黑煙,那些倉皇躲避的天命軍士兵,甚至看不清楚對岸寧軍的陣列了。


    南岸。


    看到這一幕的裴芳倫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他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這是年青一代和老一代領兵之人的對決,誰勝誰負看起來隻是這一場戰爭的結果,但往更深層次去思考,就會讓人想到,這是老時代和新時代的衝突。


    如此濃烈的火焰和黑煙之下,天命軍已經不可能再往前推進,隻能後撤。


    他們損失慘重之下搭建起來的浮橋也在燃燒,船隻的碎片在河麵上漂浮著。


    如果不造成河道上的擁堵,那麽這一招火攻就不會起到多大作用,因為火油和衣服布匹,會被水流衝走。


    濃煙終究散去,此時已經天色昏暗,夕陽下,河道上的餘火像是在和那暗紅色的太陽遙相唿應。


    第一天,天命軍的攻勢被壓了迴去,他們沒能按照計劃登上北岸。


    然而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夏侯琢重創了天命軍的士氣。


    那些原本覺得可以一戰就一雪前恥的天命軍士兵,再次受挫,他們的銳意會大打折扣。


    夏侯琢看向手下人:“分成三隊輪流值夜,今天晚上敵人可能會有動作,不定時的要用火箭往河麵上放,也要用重弩,確保能及時發現敵情。”


    手下人應了,分成三隊去準備。


    夏侯琢迴頭看向不遠處,李叱坐在岸邊的沙地上,正在把木頭架起來準備烤一些幹糧吃。


    夏侯琢迴到李叱身邊,坐下來後說道:“誇我。”


    李叱:“你可是做兄長的,讓弟弟誇你,過分不?”


    夏侯琢道:“弟弟是做大王的,不誇兄長,過分不?”


    李叱笑起來,點上火,穿了一個饅頭在火上烤:“剛才你在岸邊指揮作戰的時候,讓我想到了很多。”


    夏侯琢坐直了身子:“這是要開始誇了嗎?”


    李叱道:“我想到了......你們都這麽厲害,我越來越像是一個閑人,而你們打贏了之後,我還得按你們的要求變著花樣的誇你們,誇不好還要被嫌棄,我這樣做大王......”


    他看向夏侯琢:“是不是有些過分的爽了。”


    夏侯琢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不久後,李叱把烤好的饅頭遞給夏侯琢:“所以誇人這種事,我得省著來。”


    夏侯琢:“那你什麽不省著?你摳門的樣子,真醜。”


    李叱道:“要不這樣,我去想想辦法給你說個媒,你也老大不小了,總得有個伴兒才行。”


    夏侯琢眯起眼睛:“這麽多年了,你們兩口子的買賣還沒有開張嗎?”


    李叱道:“瞎說,我們那是不開張嗎,我們那是......那是挑,那是精益求精,那是寧缺毋濫。”


    夏侯琢:“行,你去找吧。”


    李叱覺得不對勁,他問:“你為什麽不拒絕?”


    夏侯琢道:“如此摳門的大王,這可能是唯一能給的獎勵了,我還拒絕?”


    他瞪了李叱一眼:“如果連嘴皮子上的獎勵我都拒絕了,你說我還能有個什麽。”


    李叱道:“看來名聲這種事,我守不住了。”


    與此同時,青州。


    州治城。


    曾經這裏的屠王軍的大本營,在甘道德被殺之後,屠王軍就樹倒猢猻散。


    誰都想占據這座大城來做根基之地,可誰都不會服了誰,幾次廝殺之後,誰也沒占到便宜,這大城反而被棄了。


    直到沈珊瑚帶著十萬兗州軍南下,青州的各路人馬連戰連敗,最終隻能再次合起夥來,退守州治城來阻擋兗州軍。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不隻是一路寧軍,羅境也來了。


    連續猛攻了七天之後,這座大城的城牆上,終究還是插上了寧軍的烈紅色戰旗。


    此時此刻,在城中的那片很大的空地上,不少人都被寧軍圍困在這。


    他們這些人一個個麵麵相覷,不知道將會迎來什麽樣的下場。


    沈珊瑚坐在椅子上,腿搭在前邊的矮牆,搖搖晃晃,看起來快要睡著了似的。


    羅境走到她身前,似乎是有些不想打擾她休息,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話,轉身要走。


    “羅將軍是想問我,你來還是我來?”


    羅境笑起來:“就是想問這個。”


    沈珊瑚笑道:“報複這種事,當然還是男人來比較好一些,如果讓女人來的話,大概會太狠。”


    羅境哈哈大笑:“那就我來吧。”


    他大步走進人群,那些人連忙讓開一條通道。


    羅境走到高處停住,掃視了一圈後大聲說道:“你們大概也知道為何把你們請到此處,你們也知道我是從豫州一路殺過來的,但你們一定不知道我為何要從豫州一路殺過來。”


    場間安靜下來,那麽多人,卻鴉雀無聲,都在緊張的等著羅境繼續說下去。


    “因為你們之中,許多人都答應了楊玄機的要求,不賣給我寧軍糧草,這就是我為什麽來的。”


    坐在遠處的沈珊瑚笑了笑,對身邊手下說道:“你們看,這就是我不能上去的原因,因為我不是為了這個來的,咱們就是單純的想把青州打下來。”


    羅境繼續說道:“因為你們不賣糧,所以我來了,想想看,如果你們賣給我們糧食,你們又有銀子拿,又和我們結了善緣,這是多好的結果。”


    “但!”


    羅境語氣一寒。


    “你們不賣,你們選擇了楊玄機。”


    羅境再次掃視一圈:“因為有錢不賺而被處置,我替你們覺得可憐.......現可寧王仁善,交代我對你們不能太過狠厲,所以我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是留下你們的命,還是留下你們的錢糧?”


    沈珊瑚又笑起來,笑著說道:“所以我不上去多對......我是命和錢糧都要,哪怕寧王交代了......因為女人可以不那麽聽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讓江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知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知白並收藏不讓江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