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靈山。


    天命軍大營。


    楊玄機看著桌子上那碗熱氣騰騰的麵發呆已經有一會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是看他臉色,大概想的不是什麽美好的事情。


    今天是他的生日,三十六歲生日。


    明明才這個年紀,可是他感覺自己最近越發像個老人一樣,總是會多愁善感,會有莫名其妙的怒火,情緒上的失控,總是在突然之間。


    “主公。”


    手下第一謀臣諸葛井瞻看向楊玄機,知道主公可能又是因為和寧軍交戰的事而分神。


    “先吃麵吧。”


    諸葛井瞻勸了一句。


    楊玄機把麵碗端起來,在心中好好的勸了勸自己,這才開始吃,然而實在是吃不下......


    從開戰以來,他曾經百戰百勝的天命軍,就一次都沒有贏過寧軍。


    那個叫唐匹敵的年輕人,好像就是上天專門派下來克製他的,來惡心他的,來打擊他的。


    “豫州那邊有消息來嗎?”


    楊玄機一邊吃麵一邊問。


    諸葛井瞻搖了搖頭:“沒有書信來,臣下猜著,十之七八應該是敗了。”


    楊玄機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他忍不住長歎一聲。


    “正麵戰場上,我們已經和唐匹敵大大小小打了有十幾戰,從無勝績......本以為可以在唐匹敵的背後發動奇襲,可是又沒能成事,是我對那些人的期待太高了嗎?”


    楊玄機看向諸葛井瞻:“從出蜀州以來,我從沒有如此的一籌莫展過。”


    他放下筷子,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這世上若有奇才,可助我擊敗唐匹敵,我願意封他為萬戶侯,不......開國公,甚至,封郡王都可以。”


    諸葛井瞻勸道:“那些人本來就不堪重任,如果他們能成事的話,在寧王李叱派唐匹敵攻打豫州之初他們就已經成事了,又怎麽會等到現在。”


    楊玄機忽然一把拉住諸葛井瞻的手:“諸葛先生,可有什麽妙計破敵?還請教我。”


    楊玄機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真的禮賢下士,隻要是他覺得有才能的人,就算是沒有現成的職位安排,也會把人留下來養在府裏。


    在蜀州的時候就是如此,到了現在,他養著的門客已經有四五千人之多。


    諸葛井瞻心裏其實也有些著急,天命王的大業發展到今天,算是真正的遇到了屏障。


    在遇到唐匹敵之前,天命王一帆風順,順到讓人覺得都不可思議的地步,不管做什麽都如有神助。


    曾經,諸葛井瞻以為,天命王稱帝的最大障礙是武親王楊跡句,他們出兵攻打到荊州的時候,果然被武親王攔住。


    雙方僵持不下,武親王雖然兵少,可是他領兵的能力遠超楊玄機,也遠超楊玄機手下的諸多戰將,所以打了一個五五開的局麵。


    就在楊玄機有些發愁的時候,武親王楊跡句不得不分兵離開,留下一員大將鎮守荊州。


    可是這個人,外強中幹,楊玄機沒怎麽費事,就用買通此人手下的法子,慫恿此人與天命軍在城外一戰,結果天命軍大獲全勝。


    自此之後,楊玄機率軍攻入荊州,勢如破竹,隻半年不到,就將整個荊州都收入囊中。


    到了這個時候,楊玄機就要麵臨選擇,是直接攻入京州兵鋒直指大楚都城,還是等一等讓別人先打,把最難啃的一塊骨頭讓別人去啃,他去攻打豫州等地。


    諸葛井瞻的意思是,先放一放,大楚雖然已經崩塌至此,可是在都城之中,依然有足夠兵力堅守。


    當然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楊玄機是大楚皇族,和楊競是至親。


    如果是楊玄機滅了大楚殺了楚皇,這名聲真的不好聽,不管怎麽粉飾,都沒辦法遮掩的住。


    可如果先讓別人去攻破大興城殺了楊競,楊玄機再擊敗此人,那名聲就不一樣了,那是為大楚皇帝報仇,是誅殺叛賊。


    然後再以大楚皇族的身份稱帝,這一切就水到渠成。


    再說大興城裏,禁軍六萬,守城的府兵至少有五萬,再加上十三門兵馬司的巡城兵馬至少一萬人。


    這些差不多十二萬左右的兵力,是哪怕大楚各地淪陷皇帝楊競都始終不敢輕易動用的隊伍。


    大興城之堅固,可稱天下第一。


    有十二萬軍隊守城,再加上城中諸多大家族的協防,百姓們的參與,想打下來絕對不容易。


    諸葛井瞻給楊玄機獻策,不妨先放一放,讓江南大寇李兄虎去做那個啃硬骨頭的人。


    為了能讓李兄虎先攻打大興城,諸葛井瞻還派人籌謀,買通朝廷官員,給武親王楊跡句斷了糧草補給,甚至給武親王羅織罪名,在朝廷上一次一次的參奏。


    如果皇帝楊競是一個耳朵軟的人,怕是武親王已經被這些齷齪宵小之輩算計了。


    “主公。”


    諸葛井瞻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親自去一趟豫州。


    這是楊玄機的關鍵時刻,也是他的關鍵時刻,他將一身才學和身家性命都托付給了楊玄機,若楊玄機大事能成,他就可以成為一朝宰相,若是楊玄機敗了,他也不可能再有機會一展抱負。


    諸葛井瞻叫了一聲後說道:“可從主公門客之中,精選兩千銳士,再從軍中挑選三千精甲,化整為零,潛入豫州。”


    他起身抱拳道:“臣下願意親往豫州為主公籌謀,至豫州之後,能刺殺寧王手下的重臣,那便刺殺,各地糧倉,能燒毀的就燒毀,不隻是糧倉,再過幾個月夏糧成熟的時候,在各地放火焚燒良田,不求急於見功,也不謀求大城,隻在豫州各地防守鬆散之處,多點開花,齊頭並進......若此計可成,半年之後,豫州內亂,他們兵力不足,疲於奔命,也必會迫使唐匹敵讓步。”


    楊玄機臉色一喜。


    他抓住諸葛井瞻的手說道:“先生此計甚妙......隻要一把火燒了寧軍的夏糧,寧軍便可不戰而敗。”


    他激動起來,然後又覺得不妥:“可是先生,此去豫州危機重重,我一刻也離不開先生,先生萬一出什麽意外,我可怎麽辦?”


    諸葛井瞻勸道:“臣下之才,實在不在兵法戰陣之中,術業有專攻,臣下沒辦法率軍在戰場上正麵擊敗唐匹敵,可臣下謀事之心,可為主公輔助。”


    楊玄機重重的點了點頭:“我帳下所有將士,府中所有門客,先生可隨意挑選。”


    諸葛井瞻俯身道:“多謝主公信任。”


    大概十天後,諸葛井瞻已經挑選出來五千餘人,告訴他們從各地分散進入豫州,繞過寧軍防線。


    為了吸引寧軍的注意,楊玄機決定發起一次猛攻,來為諸葛井瞻的隊伍做掩護。


    數十萬天命軍,開始準備一場大規模的進攻。


    又十天後,封州。


    張湯帶著他的廷尉軍黑騎進入封州城,抬頭看的時候,能看到城牆上掛著的那些屍體。


    那都是叛軍的屍體,大街上還有許多木架,架子上也掛著的是叛軍的屍體。


    由此可見,徐績對於尹家的叛軍有多大的怒火。


    馬車裏,曹獵輕輕歎了口氣:“好大的殺意。”


    張湯卻笑了笑:“不然的話,他如何洗清嫌疑洗清罪名?”


    曹獵點了點頭,他想到了。


    張湯道:“在潦煬城裏的時候,才聽過當初大賊張挺的叛軍在潦煬城是如何被滅掉的,誰想到沒多久之後,封州城裏也出了這樣的事。”


    徐績在自己家裏宴請城中鄉紳父老,請了千餘人。


    之後他就找到尹客,說還有一計,可促使城中百姓和尹家的隊伍連成一體密不可分。


    他說,城中百姓懼怕寧軍破城之後會有所報複,所以不敢與咱們的隊伍親近。


    可若是不能發動更多百姓協助,那麽就無法保證向羅境假意投降的時候,能一舉將那一萬兩千善戰的寧軍全滅。


    所以,可以讓軍隊分散出去,帶著禮物到各家各戶表達親善之意。


    他也已經與城中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商量好,這些人出麵去和百姓們說,全城百姓宴請尹客的隊伍。


    如此一來,隊伍和城中百姓,就算是拴在一起了。


    尹客這個人,年紀不小了,可本身確實不是個做大事的人,他隻是個生意人。


    如果他兒子尹信安還活著的話,此時一定能識破徐績的詭計。


    可是尹客居然就真的被徐績說服,下令手下人打開糧倉,帶著糧食,隊伍分散出去,挨家挨戶的分發贈送。


    而為了感謝他們,城中百姓在家中請叛軍士兵們吃飯。


    這事啊......


    偏就如此離譜。


    馬車裏,曹獵想著這樣的事這樣的辦法,世上都沒有幾個人能做的出來。


    潦煬城裏的人做的出來,是因為潦煬城獨特的環境,麻子午那樣的人一聲令下,城中的人就全都得照辦。


    因為潦煬城的裏百姓們知道,他們不照辦的話,麻子午一定會讓他們難受。


    麻子午是什麽人?徐績和麻子午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所以不管是曹獵還是張湯,都沒有想到徐績也能用出這樣的辦法來。


    徐績先假意勸說尹客,以開城投降的方式突襲羅境的寧軍。


    這其實隻是分散尹客思維的一個謊話而已,讓尹客的注意力都在假意投降上,然後徐績再循循善誘,讓尹客相信了他的話。


    張湯問曹獵:“對於徐績,你覺得寧王會如何處置?”


    曹獵沉思片刻後說道:“大概是調迴冀州。”


    張湯忍不住哈哈大笑:“果然.......寧王說無論如何都不能殺了曹獵是對的。”


    曹獵撇嘴:“你以為那是覺得我有才?”


    張湯笑而不語。


    封州城裏的事他們都已經知曉,在亂起來的那天,突然冒出來一支百餘人的隊伍,趁著守軍分散的時候,竟然一口氣奪了城門,大門打開,羅境率軍入城,然後便是一場屠殺。


    百姓們不知道那百餘人的隊伍是誰,可是張湯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了。


    是那位新任的諜衛軍大統領歸元術。


    這個人有意思的地方還在於,張湯覺得他簡直和自己像的不要不要的。


    尹客兵敗之後,歸元術突然現身,請求將軍羅境將尹客的殘兵放走。


    羅境居然還就答應了他,以至於尹客帶著幾百人逃離封州,而歸元術卻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曹獵看到張湯隻是微笑不語,於是問:“你又在想什麽?”


    張湯微笑著問道:“我在想,這封州城裏......有錢嗎?”


    曹獵長長的歎了口氣:“你現在大概又想明白了另外一個,寧王說什麽也不肯殺我的原因了嗎?”


    他看向張湯說道:“有沒有,以後還是我自己來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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