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青州風光最好的時候,青山綠水萬物有靈,看起來大地生機盎然。


    人的韌性注定了其生存能力,不管在什麽樣的環境下,都在不停的逼著自己適應。


    然而上天又是公平的,給了人類最聰明的頭腦,就不可能再給所有人堪比虎豹的身體。


    人要想在虎豹麵前占據優勢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借助工具,一種是將自身的潛力發揮出來。


    工具,就是人類在不斷的進化過程中,也在不斷的給自己替換的獠牙。


    比如刀。


    在大楚定坤年間,聖刀門的人刺殺大楚皇帝之前,沒有多少人知道聖刀門的存在。


    但人們知道周夫子的傳人是存在的,因為每個地方都有人自稱是夫子傳人。


    可是在人們固有的認知中,夫子的傳人,隻是一群身穿寬袍大袖的衣服,四處周遊,宣揚夫子美德的後人罷了。


    甚至還有許多人看不起他們,覺得他們一無所長,隻會靠著夫子的名聲騙吃騙喝。


    以至於,定坤年間,楚皇下令不準在有大規模的祭祀夫子的活動,很多人都拍手叫好。


    因為這世上有太多騙子,打著夫子傳人的名號招搖,而他們依仗的,就是隻要是提及夫子,誰也不會對他們冷眼相待。


    也許夫子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賢德,倒是給了後世子孫和一大群騙子謀來了飯碗。


    他們打著維護夫子名聲的旗號,幹著讓夫子死不安寧的勾當。


    但是聖刀門不能如此招搖,他們必須隱藏自己。


    即便是聖刀門的人刺殺大楚皇帝的事出現後,百姓們依然對他們一無所知。


    皇帝是斷然不會宣揚這件事的,因為這事的影響會很大。


    當時的楚皇其實也是麵臨著無奈之舉,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如果不是萬不得已,皇帝又怎麽會平白無故的下令停止舉國之內的祭祀活動?


    因為每年一次的對夫子的祭祀活動,已經成了各地官府官員的斂財手段,而且是最為重要的斂財手段。


    他們最猖狂的一年,國庫收入幾乎為零。


    皇帝派人去調查,勘核賬目,驚訝的發現各地方官府說虧空的名目居然都是一樣的。


    因為祭祀夫子活動而耗費了巨大的錢糧物資,導致各地官府全都虧空,有人敢說虧了五萬兩,就有人敢說虧了五百萬兩。


    是真的花了那麽多銀子嗎?


    就拿夫子出生之地,青州的一個縣來說,為了祭祀夫子,一年的開銷居然有上百萬兩銀子。


    每年這個縣的官員伸手往戶部要銀子的名目都沒有換過,而戶部每年撥出的款項還在逐年增加!


    徹查之後發現,戶部撥出去的欠款,隻有五分之一用於祭祀活動,剩下的,全都被戶部官員和地方官員瓜分。


    而這個縣,還是大楚之內最為窮困的縣之一,本來每年朝廷就都在撥款扶持,可是這扶持的銀子卻沒有一個銅錢花在百姓們身上。


    利用夫子之名大肆斂財,甚至為了和夫子扯上關係,各地官府都在不遺餘力的去碰瓷。


    這裏說是夫子故裏,那裏就說是夫子第二故鄉,這邊說是夫子講學之地,那邊就說是夫子去世之所。


    百姓們沒有因為這大規模的祭祀活動而受惠,反而是各地官府的人個個都賺的盆滿缽滿。


    舉國如此,皇帝如何能不暴怒?


    所以他才會冒著天下之大不韙而下旨停止祭祀活動,但他卻不能對百姓們說,夫子的後人來殺他了。


    身為大楚皇帝,絕對不可能給任何一個刺殺皇帝的人,以正當的刺殺借口。


    如果百姓們知道了,刺殺皇帝的是夫子的後人,是因為皇帝不準在祭拜夫子。


    那麽不隻是民心會不穩定,那些朝臣們也會瘋了一樣的利用這所謂的民心不穩而不停上書,勸說皇帝恢複祭祀之事。


    所以聖刀門時至今日,依然是一個很神秘的組織。


    當初山河印的人開始知道聖刀門的存在,也是因為那次刺殺,皇帝可以瞞得住百姓,卻瞞不住山河印。


    但是聖刀門的人自負,他們認為沒有人比他們更高貴,所謂的王公貴族在他們眼中都是跳梁小醜。


    夫子的傳人,自然認為這世上最高貴的是大周皇族血統。


    所以財力雄厚卻自認為可控天下的山河印,也控製不了聖刀門,控製不了夫子傳人。


    在聖刀門的人看來,山河印的人接觸他們,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幾十年來,隻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刀皇。


    他厭惡了所謂的夫子傳人的使命,一直都在想找個理由離開聖刀門,山河印的接觸給了他這個理由。


    這也是這麽多年來,唯一一個加入了山河印的夫子傳人。


    可是在山河印被李叱毀掉之後,太多機密消失。


    就連曹獵其實都不是很清楚刀皇的來曆,他隻是知道父親對這個人格外看重,甚至是忌憚。


    此時此刻,在這座名為無來的城中,夫子傳人到了。


    夫子傳人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凡是大周皇族後人,皆自稱夫子傳人。


    因為夫子的名氣,比起曆代大周皇帝加起來都要大的多,這是如今還能用到的大周皇族最大的一麵大旗。


    這三六九等就是一個鄙視鏈,比如門主,作為血統最為純淨的嫡係傳人,他當然可以高高在上的鄙視其他人。


    再比如甘道德這樣的人,他為了能讓父母家人不被牽連,隻能做別人手裏的刀,牽著的狗。


    而如何區分這夫子傳人中的三六九等,看他們表現就知道了。


    被命令在外做事的,不管是做什麽,都不可能是嫡係,嫡係的人是坐在高處,自以為主宰一樣看著他們的人。


    所以包括甘道德和黑衣人在內,這些在外的,都是低等人。


    而這次奉門主之命前來巡查的四爺,聖刀門的四弟子,才是真正的嫡係傳人之一。


    他名為南蘭。


    一個聽起來像是女人名字的男人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名字的緣故,讓他看起來陰柔氣會那麽重。


    城中一家客棧,南蘭站在窗口看著大街上的人來人往,一如既往的像是一個孤高絕世到甚至有幾分厭惡這個世界的人。


    如果夫子他老人家知道自己的子孫後代是這種模樣,怕是會一掌拍碎棺材板飛身而出,以夫子七絕把這些不肖子孫輪一遍。


    世人說夫子七絕:琴棋書畫刀掌德。


    “四爺。”


    一名手下快步進來,俯身道:“眼線迴來了。”


    南蘭微微點了點頭,態度高傲的像是一隻孔雀。


    “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快步進來,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詞如拜見四爺。”


    南蘭迴頭看了看,這是一個看起來二十幾歲的年輕人。


    “你就是門主安排在甘道德他們身邊的內線?”


    南蘭態度冷淡的問了一句。


    安詞如像是緊張到了極致,跪在那嗓音發顫的說道:“迴四爺,我奉門主之命,在甘道德身邊監視,已有三年。”


    “他表現如何?”


    “中規中矩,中規中矩......”


    安詞如的迴答,也是中規中矩。


    南蘭顯然不滿意這樣的迴答,他轉身看向安詞如問道:“你的意思是,甘道德幹得還不錯?”


    聽到這語氣,安詞如就知道應該怎麽說了,因為很明顯就能聽得出來,南蘭對於甘道德極為不滿。


    他在心裏想著這個世上的蠢貨果然有很多,就正如大楚朝廷對領兵將軍的態度一樣,是以蠢貨來節製將軍們。


    大太監劉崇信在的時候,各地的監軍都是太監,他們難道比將軍們還要懂得如何領兵嗎?


    此時此刻,安詞如看來,這個所謂的四爺,就是一個被派來監軍的太監閹狗。


    但是沒奈何,這閹狗背後有人撐腰。


    所以他要想活命,就隻能順著這閹狗一樣的四爺意思去說。


    他連忙迴答道:“此人剛愎自用,不聽勸諫,他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阻止,越發的猖狂。”


    南蘭這次滿意的點了點頭:“你的話,我會原原本本的告知門主。”


    安詞如在心裏又歎了口氣,心說這群混賬東西,可他也就是敢在心裏罵一句而已。


    “你說沒有人可以勸得動他?”


    南蘭問道:“虎隱作為門主親自指派的監軍,有監察之權,為了能讓他壓製甘道德,連夫子聖刀都給了他,他為何不阻止不勸諫?”


    安詞如內心之中千迴百轉,想著自己該怎麽說才能保證不被牽連。


    顯然南蘭就是來找麻煩的,搞不好是想要打壓甘道德,而這個打壓是多大的力度,就是他迴話的輕重的衡量。


    他是個小人物,但是小人物更難生存,所以他必須讓自己看起來無辜且無能,而且話還要說的恰到好處。


    安詞如沉思片刻,迴答道:“虎隱大人一直都留在無來城中,在無來城的時候,甘道德還會有所約束,但是領兵在外的時候,虎隱大人也沒辦法對他多有監管。”


    “唔......”


    南蘭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先迴去吧。”


    他看了手下人一眼,手下人隨即取出來一個錢袋扔在地上:“四爺賞給你的。”


    安詞如連忙撿起來,千恩萬謝。


    一個時辰之後,青州王王府中,安詞如已經在考慮自己幹脆逃離算了,他隻是個小人物,小人物也有好處,那就是沒人會在意他,也許逃離之後都會過很久才會被人察覺。


    看起來南蘭隻是想打壓甘道德,還沒有到把甘道德替換的時候,所以他一旦暴露的話,甘道德就能把他折磨成肉泥。


    就在這時候,門外響起敲門聲,把安詞如嚇了一跳。


    他立刻看向門外:“是誰?!”


    “是我,鄭順順。”


    門外的人迴答了一聲,聽聲音就知道是個笑嗬嗬的人。


    這些天來,作為甘道德身邊的傳令兵,他和歸元術的人接觸頗為頻繁,而鄭順順對他很不錯,送給他很多小禮物。


    此時此刻,安詞如忽然間就好像發現了救命的稻草一樣。


    他還能逃到哪兒去呢?


    如果歸元術等人最終要離開無來城返迴大楚都城,能把他悄悄帶走那自然最好。


    於是安詞如立刻堆起笑臉:“原來是鄭大人。”


    他笑著把門打開,像是看見了自己的老朋友一樣的熱絡。


    鄭順順一進門,就看到屋子裏在收拾的東西,於是笑了笑道:“兄弟是要出去公幹嗎?”


    “沒有沒有。”


    安詞如連忙說道:“我隻是今日閑來無事,天氣又暖和了,把穿不著的衣服收拾起來。”


    “噢。”


    鄭順順隨意的應了一聲,他從懷裏取出來個東西遞給安詞如:“這是我們大人讓我給你送來的,我們就要走了,大人說你是我們的朋友,以後希望還能有聯係,所以這禮物一定要收下。”


    “要走了?!為何突然要走了?!”


    安詞如一驚。


    在這一刻,他心裏再次百轉千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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