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日暮黃昏。


    大理寺依然冷冷清清,帶著兩個人迴來的歸元術往四周看了看,心裏有些淡淡的不舒服。


    抓了一把掃帚過來打掃庭院,另外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也過去,拿起工具,默默的幹活。


    “我最初的夢想,就是進大理寺做事。”


    歸元術一邊打掃一邊說道:“年紀還小的時候,我父親給我講朝廷各衙門的職權......”


    他說到這的時候,掃地的動作停了一下。


    嘴角勾起笑意,隻是這笑容有些複雜。


    “我父親說到大理寺的時候,我記得清清楚楚......他說,大理寺的職權,是朝廷所有衙門中最近乎神聖的。”


    “我當時問為什麽,他說因為事關正義與公平......大楚各地的案子都要發到大理寺複核,會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會不會冤枉一個好人,全都在大理寺掌控。”


    歸元術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還是那樣的笑著,還是那樣的笑容複雜。


    “那時候我想著,這可真了不起。”


    歸元術往四周看了看,有的房子屋頂上都長了野草,磚瓦脫落,門麵斑駁。


    “幹活吧。”


    歸元術吩咐了一聲,也逼著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


    就在這時候,鄭順順和丁滿兩個人迴來了,看他們兩個這沮喪的樣子,就知道沒跟上。


    所以歸元術就更為好奇,甚至有些驚訝。


    嬉笑怒罵做不得數,本事才是真的,鄭順順和丁滿兩個人是什麽實力,歸元術最是心知肚明,他們兩個都沒有跟上的人,又怎麽可能是凡人。


    “一開始還跟得上,不過我懷疑是人家故意讓我們跟上的。”


    鄭順順道:“等轉來轉去,到了人少的地方,反而不見了。”


    丁滿道:“那兩個家夥的技巧,能力,好像比我們兩個還要專業......”


    鄭順順道:“如果光是跟丟了,也不是那麽丟人,關鍵是......追到無人之處,那倆人還出來了。”


    丁滿道:“其中一個,還拉著我的手說,你們大理寺的人辛苦了,看著怪難受的,還在手裏放了一包銀子。”


    他抬起頭看向歸元術道:“大人,這種羞辱人的銀子,咱們能要嗎!”


    歸元術點頭:“能要。”


    丁滿嚴肅的說道:“所以我收了。”


    他把銀子取出來遞給歸元術道:“這個就算公款吧,以後咱們大理寺賬麵上總算是有點錢了。”


    鄭順順問道:“大人,你對這兩個人有何看法?”


    歸元術道:“看法......你們有沒有問過兩位恩公的名字?”


    這句話,把那四個家夥都逗笑了。


    “有意思的對手啊......”


    歸元術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他們不會無緣無故的跟著我們,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所以大概和曹度有關,看起來,那位不學無術而且肆意妄為的曹家小侯爺,真的是有的查。”


    他掂量了一下手裏的錢袋,沉甸甸的,粗磨估算著也要有上百兩。


    大理寺這個衙門,已經有太久太久沒有見過這麽多餘錢了。


    歸元術把錢袋子打開,發現裏邊竟然不是銀子,而是金子,百兩黃金和百兩白銀,那就不是一個概念了。


    所以這把歸元術嚇了一跳......


    按照現在大楚這樣的世道,黃金折算成銀子的比例比大楚盛世的時候要高不少。


    大楚最強盛時期,一兩黃金大概折算成十兩白銀,而現在,最起碼可以折算到十五兩以上。


    也就是說,人家平白無故的送過來超過一千五百兩銀子。


    而按照大楚的律法,官員接受十兩銀子以上價值的東西,或是現銀,就可直接免去官職。


    “太多了......”


    鄭順順往錢袋裏看了一眼:“這要是被人當做把柄的話,算上大人,咱們五個的官服都不夠人家扒的。”


    就在這時候,歸元術發現最下邊還有一張紙條。


    他把紙條取出來看,然後差一點把眼睛都氣歪了。


    紙條上寫的是......


    諸位大理寺的大人們不要誤會,這並不是施舍也不是賄賂,而是事前給幾位準備好的醫藥費。


    按照推測,以後和幾位大人碰麵的機會應該不少,難免動手,難免傷人。


    幾位大人把錢先收著,萬一用到了呢,如果沒用到,我們這邊努努力讓你們用到。


    “欺人太甚!”


    鄭順順怒道:“大人,這些黃金,就是那些家夥欺人太甚,甚至威脅大理寺官員的罪證!”


    歸元術眼神一亮:“呦!聰明啊......那你先去把這些罪證入賬......算了,入什麽賬,寫賬的人都被調去給英雄大會那邊幫忙了,去那邊記賬記名,哪有功夫理會咱們大理寺這雞毛蒜皮的小事,先把這罪證收了,等賬房的人迴來再說。”


    “好的嘞!”


    鄭順順立刻應了一聲,拿著銀子去他們住的地方了,走路都顛兒顛兒的,美滋滋的很。


    他剛跑走,歸元術就轉身往門外那邊看過去。


    一輛馬車在大理寺衙門門口停下來,那是一輛怎樣的馬車啊......


    全車鑲金配玉,造型誇張,這不是一般有錢人能幹出來的事,還得腦子有病。


    腦子沒病的人,萬萬做不到如此張揚。


    所以看到這馬車的時候,歸元術就在心裏歎了口氣,傳聞此人張揚無度,果然不假,居然敢直接到大理寺來。


    馬車上下來的,果然是李叱,也就是歸元術眼中的曹度。


    李叱走到門口,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心說這大理寺衙門果然很破。


    歸元術帶著人出門,到門口停下來。


    “小侯爺。”


    歸元術抱拳。


    李叱笑了笑道:“你果然認識我。”


    歸元術道:“如今這都城裏,還不認識小侯爺的已經不多了,雖然小侯爺才來了一天。”


    李叱點了點頭:“這樣挺好。”


    他邁步要進門,歸元術卻笑道:“小侯爺,這是大理寺重地,不能隨意進出。”


    “唔......”


    李叱點了點頭,沒有勉強,又退了迴去。


    “那就在這說吧。”


    李叱退迴去之後,馬車上立刻下來兩個隨從,搬下來一把椅子放在門口。


    這椅子和馬車真是他媽的絕配,一樣的浮誇。


    椅子靠背中間的部分,還是個大紅色的福字。


    李叱坐下來後很認真的說道:“我這樣的人,大概在都城會容易招人恨。”


    歸元術心說你這樣的人,在哪兒不容易招人恨?


    李叱道:“所以,我來,是想請歸大人幫個忙。”


    歸元術笑道:“小侯爺原來也認識我。”


    李叱道:“進城門的時候就認識了,看你搶銀子的身法就和普通百姓不一樣,所以我特意留心了一下,然後讓人跟了你一會兒,想知道歸大人身份,倒也不難。”


    歸元術此時心裏有一句略顯粗魯的話唿之欲出。李叱道:“我就直說了吧,我在都城雖然不會時間太久,但可能會得罪人,所以想請你給我當保鏢。”


    鄭順順一怒:“小侯爺是不是喝多了?我們是大理寺的人,給小侯爺你做保鏢?”


    李叱笑道:“世人都說我不學無術,他們隻是不明白,我這樣的人隻是在用最正常的方式活著......你們以為我是瘋了,喝醉了,或是狂妄自大......我沒瘋,也沒醉,不過確實有些狂妄自大。”


    歸元術的心裏明白過來,曹度是來挑釁的。


    他的人發現了大理寺的人在盯著他,所以不爽了,不爽了就直接上門來羞辱大理寺。


    所以在這一刻,他心裏反而踏實了下來。


    李叱道:“反正你們也是盯著我,不如給我做保鏢護衛,我給你們每個人每天開一百兩銀子的工錢,唔......大理寺卿啊,正三品,當然不能同價,我給歸大人開五百兩一天。”


    歸元術不怒,反而笑了起來。


    他點了點頭:“倒也不是不行,不過小侯爺要等一等才能得到我等答複,畢竟我們是朝廷官員,食君俸祿,所以這事我得上報陛下,若陛下準了,我立刻帶人到小侯爺身邊護衛。”


    李叱道:“這樣啊,還如此複雜的嗎?那還是不勞你了。”


    歸元術剛要說原來小侯爺也覺得通過陛下決斷比較麻煩。


    就看到李叱像是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說道:“我已經請求覲見陛下,若是陛下準了的話,我直接和陛下說。”


    歸元術心裏有第二句比較粗魯的話唿之欲出。


    這種人啊,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求見陛下?


    李叱道:“我這次來,是因為英雄大會而來,奉家父之命,來看看能幫陛下一下什麽,是出錢還是出力......我想,陛下應該會見我的。”


    歸元術道:“那就恭喜小侯爺了,小侯爺若沒事的話,應該迴去,靜待陛下召見。”


    李叱搖頭:“住的地方不好。”


    他問歸元術道:“這大理寺看著院子倒是不小,大人出租嗎?我可以租下來,買下來也行。”


    “大膽!”


    鄭順順實在忍不住,看向李叱怒道:“你太放肆了!”


    李叱笑起來:“你們怎麽還生氣了呢?不許就不許,直接說不許也就罷了,還嚇唬人......”


    他起身:“那就踅摸個別的地方住,我聽說宇文家的大院還空著呢......要不然去問問。”


    歸元術道:“小侯爺,我還是勸你一句,到了都城就按照都城規矩來,安安分分住在官驛。”


    李叱道:“你這已經夠破了,官驛比你這還破呢。”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頓時開心起來。


    “我知道怎麽辦了。”


    他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然後笑著對歸元術道:“我順便也幫幫你吧。”


    說完轉身走了。


    這把歸元術等人搞的一頭霧水。


    結果到了第二天,大理寺外邊居然來了大量的工匠,說是受到雇傭,要來翻新整修大理寺衙門,還說雇主已經把銀子都付過了。


    歸元術立刻帶人趕到官驛。


    就看到在官驛外邊的空地上,搭建起來不少帳篷,那位小侯爺正坐在那看著請來的戲班子唱戲。


    而不少工匠,正在翻修官驛。


    在這一刻,歸元術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曹度到底是安的什麽心思?


    翻修大理寺?


    不可能是毫無理由,除非他真的是個瘋子。


    可他真的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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