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尚雲帶著楚軍大隊人馬一口氣追到了南平江邊上,卻還是晚到了,隻片刻而已。


    寧軍八千人馬,應是早就已經在江邊準備好了足夠多的渡江船隻,隊伍一到,立刻就登船渡江。


    此時最後一艘船離開岸邊已有二十幾丈遠,那是一艘小船,隻能容二十餘人。


    站在船頭處負手而立的,正是寧軍大將軍唐匹敵。


    隻遲來了片刻,這等生擒唐匹敵的良機被錯過,宇文尚雲氣的臉色有些難看。


    “發箭!”


    宇文尚雲用橫刀指向江中那艘小船。


    楚軍士兵紛紛發獎,這個距離,還在羽箭的射成範圍之內。


    可是寧軍這邊還是老辦法,用一人高的步兵盾阻擋箭雨,便如銅牆鐵壁。


    船上的士兵組成了一個小小的盾殼,把劃船的士兵和唐匹敵全都擋住。


    那密密麻麻的羽箭覆蓋下來,落在盾牌上的,船上的,水裏的,不計其數。


    隻短短片刻而已,那船的分量似乎都重了不少,船身吃水都比剛才深了一些。


    等到小船過了江心,羽箭再難命中。


    楚軍隊伍裏有人想把弩車推上來,奈何弩車行進速度不快,還沒到江邊。


    等弩車上來,唐匹敵的那艘小船早已到了江對岸。


    宇文尚雲舉著千裏眼看著,見唐匹敵從小船上下去之後,還迴頭望江南岸這邊揮了揮手。


    像是在和好友告別似的。


    “他還不知道我已知道,安陽城中守軍一共隻不足萬人的事。”


    宇文尚雲道:“所以才會顯得這般氣定神閑,他以為我們不敢直接攻安陽,那我們就直接攻給他看看。”


    “寧軍的幾次戰例,我都已經仔細研究過,這次去冀州,故意接觸他們,也是為了研究寧軍打法。”


    “武親王說寧軍是他見過的,唯一能和大楚府兵在各方麵抗衡的隊伍,所以我才要到冀州親眼看看。”


    “他們擅長突襲,偷襲,擅長兵馬半渡而擊,這種事搞了不止一次。”


    宇文尚雲對手下人說道:“所以唐匹敵以為我們會害怕,怕他們會趁著我軍渡江之際伏擊。”


    “可他沒有兵馬,我又怕的什麽,況且他自以為已經穩穩控製安陽,太輕視了我們。”


    宇文尚雲下令道:“搜集船隻,準備渡江!”


    楚軍分散出去,沿江搜尋船隻,不管大的小的,隻要能渡江的全都找來。


    三天後,楚軍準備妥當開始強渡南平江。


    本以為寧軍好歹會做做樣子,在楚軍半渡的做出攻勢,可是寧軍居然沒有任何反應,連安陽城都沒出。


    宇文尚雲手下越發得意起來,更加確定了寧軍不敢一戰。


    楚軍大舉渡過南平江之後,就在安陽城外開始搭建營地,對安陽城形成半圍之勢。


    楚軍大營。


    宇文尚雲召集眾將議事。


    他掃了一下手下數十位將軍,臉色很輕鬆。


    “我在之前就和諸位說過,就算寧軍退迴安陽城,一樣擋不住我們。”


    他笑著說道:“唐匹敵率領寧軍南下,四天破安陽,真的是因為他們攻勢太猛安陽守不住?”


    宇文尚雲道:“你們不是好奇我這失蹤了的半年,都去了何處嗎?”


    “我這半年來,做了兩件平生最得意的事,這兩件於我來說,幾乎一樣重要。”


    “其一,我趕迴京州,將我心愛的女人長孫無憂從她家族中接了出來,不管誰不答應,我都不在乎。”


    “其二,我以長孫無憂為名混入冀州,在寧王李叱帳下做幕僚,李叱對我言聽計從。”他笑道:“甚至這南下的方略,都是我寫的。”


    聽聞此言,將軍們全都驚唿出聲。


    “這是最得意的兩件事,可並不是這半年來我做的所有事。”


    宇文尚雲道:“在到冀州之後,我確定寧軍將在今年春暖攻打安陽。”


    “於是我派人返迴安陽城布置,要求守軍,抵抗三四日便可投降。”


    大帳中的楚軍將軍們再次驚訝起來,互相看了看,每個人的眼睛裏都寫滿了不可思議。


    “羅境迴安陽城之後,必會大開殺戒,但真正重要的人,我都已經提前知會,讓他們抽身而退。”


    宇文尚雲道:“城中守軍投降之後,必被嚴密監視,不得自由,但沒關係,人還在就行。”


    “我與他們約好,什麽時候看到我大軍渡江而來,就在我到城外的第三天夜裏打開安陽城門。”


    他掃視了眾人一眼,眼神裏有些淡淡得意。


    “城中沒有我親自安排的伏兵,但可用之兵至少數千,知道都是什麽人嗎?”


    宇文尚雲道:“那些大家族的護衛,家丁,仆役,還有依附於各大家族的暗道勢力,都可為我所用。”


    “唐匹敵必會分兵,嚴密看管安陽城內的降兵,就讓他看著吧,我卻根本不用那些兵馬。”


    “今日迴去之後,你們各自整頓軍備,兩天後夜裏,我和你們一起攻破安陽,生擒唐匹敵。”


    “是!”


    數十名將軍整齊的應了一聲。


    每個人眼裏,都是對宇文尚雲的不加掩飾的崇敬。


    尤其是那些宇文家族出身的年輕人,這種對宇文尚雲的崇敬已經到了近乎狂熱的地步。


    在他們看來,是宇文尚雲把一個已經破碎的沉沒的家族,重新拉了起來。


    不,不是重振,是再造。


    他們因為宇文是家的人而受牽連,但那個宇文家他們其實沒什麽參與。


    如今的宇文家,再造之路,他們每個人都參與其中。


    他們可能對過去的那個輝煌的,又跌入穀底的宇文家,沒有多大的歸屬感。


    但對於他們如今正在重新創造的這個嶄新的宇文家,有著無與倫比的歸屬感。


    而宇文尚雲,就是他們的精神支柱。


    在揚州的時候,勢如破竹的李兄虎,從越州打到揚州,一路上無人可敵。


    已經攻占整個揚州,馬上就能攻入京州的時候,宇文尚雲率軍到了。


    以不到李兄虎十分之一的兵力,硬生生把那支龐大的軍隊阻擋在京州之外。


    而且數次交手,李兄虎都輸了。


    因為這個年輕人,李兄虎的腳步都不得不停了下來。


    毫不誇張的說,如果不是當初皇帝楊競突然改變主意,把宇文尚雲從北上半路調迴京州以南,如今的京州都可能落入李兄虎的手中。


    所以宇文尚雲這樣的年輕人,又怎麽可能沒有自信?又怎麽可能沒有傲氣?


    “都迴去吧,待破安陽,我與你們同醉!”


    宇文尚雲一擺手,眾將俯身一拜,轉身離開大帳。


    與此同時,安陽城,城牆上。


    唐匹敵看著城南的楚軍營地,眉頭皺的很深。


    “澹台已經率軍離開十二天,十二天,以咱們的行軍速度最少已經在七百裏之外。”


    他的手扶著城牆,手指輕輕的敲擊。


    武奶魚站在他身邊,也一樣的看著城外楚軍大營,也一樣的眉頭緊皺。


    “城外的隊伍看的到。”


    武奶魚語氣有些低沉的說道:“所有能看得到的威脅,其實都不算可怕,城中看不到的地方,才是真的威脅。”唐匹敵嗯了一聲。


    他們隻有不足一萬的兵力,還要分批當值,就不可能照看齊全。


    城中想反抗寧軍的又大有人在,若是在某個夜裏突襲城門,防不勝防。


    寧軍主要兵力都集結在南城一線,可往東西兩城迅速調度。


    但,東西各有兩座城門,賊人若猛攻一門,不計代價裏應外合,楚軍破城隻是旦夕之間罷了。


    “先生可有什麽良策?”


    唐匹敵問。


    武奶魚沉思片刻後搖頭:“我已經和你說過多次,一旦楚軍識破我們的計謀,安陽我們保不住,若我們不肯放手,隊伍我們也保不住。”


    唐匹敵點了點頭。


    這是明擺著的事,不用武先生說,很多人都看得清楚。


    “所以......我們要放棄安陽嗎?”


    唐匹敵自言自語了一句。


    放棄安陽,意味著澹台壓境東進的隊伍就沒有退路了。


    武奶魚輕歎一聲後說道:“這一仗,如果把武親王換到這邊來,以我們此時此境的實力,他大概也沒有辦法吧。”


    唐匹敵的手指依然在輕輕敲擊著城牆,節奏有些快,於是那手指輕輕敲擊的聲音,便像極了急促的馬蹄聲。


    他再次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個宇文尚雲,是如何識破我虛兵之計的?”


    寧軍在南平江以南陳兵,楚軍一開始並不敢招惹,隻是保持著戒備。


    可是突然之間楚軍就改變了策略,直接動全軍傾全力攻打寧軍大營。


    這是不正常的舉動。


    唐匹敵敲擊著城牆的手指突然停了。


    他看向武奶魚問道:“先生,你膽子大不大?”


    武奶魚聽到這句話就笑起來,看向唐匹敵的眼神中,有一種默契。


    他笑道:“有些大。”


    唐匹敵道:“我的膽子也很大。”


    於是,當夜,子時後,唐匹敵親率六千草原輕騎,突襲了還沒有完全建好的楚軍大營。


    沒有人想到寧軍居然敢反擊。


    宇文尚雲很確定唐匹敵隻有一萬兵馬,靠這點人,出城作戰?


    如果他們敢出城作戰的話,為何不在楚軍渡江的時候出擊?


    寧軍沒有在楚軍渡江的時候沒有出擊,可不是不敢,而是唐匹敵故意為之。


    他就是要讓楚軍自大起來。


    六千草原輕騎如風一樣,殺入楚軍營地,一路放火,不做絲毫停留,殺入殺出,從出現到消失,前後連一個時辰都沒有。


    不等楚軍騎兵集結,草原輕騎已經殺出去了,就算楚軍騎兵集結,也追不上。


    這一戰,就像是在宇文尚雲那張漂亮的,也驕傲的自信的臉上,狠狠給了一巴掌。


    楚軍統計,這一仗的損失算不得有多大,死傷兩三千人。


    傷亡不大,但是羞辱性極強。


    對於楚軍士氣的打擊,自然也很強。


    在這一刻,幾乎氣急的宇文尚雲忽然也想起來,為什麽武親王會多次交代,讓他小心提防那個叫唐匹敵的寧軍將軍。


    武親王當時對此人極為推崇,甚至說出楚軍中年輕將領無一人可及這樣的話。


    那時候的宇文尚雲,一點兒都不服氣。


    要知道武親王可也隻見了唐匹敵率領的寧軍一次,一次,就讓武親王印象深刻。


    可是顯然,宇文尚雲確實自大了。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很快就從生氣變為自責,然後是反省。


    宇文尚雲看向安陽城那邊,想著唐匹敵啊唐匹敵,你確實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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