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很大的長條形的木桶裏已經倒滿了熱水,但是水溫卻達不到燙的地步。


    這要是在冬天,水溫可能會稍稍的高一些,那樣才舒服。


    李叱把自己扔進大木桶裏之後,感覺整個世界都是那麽美好。


    人在水裏泡著,就好像在做一個溫柔無比的全身按摩。


    那些酸痛不舒服的地方,一瞬間就都好了起來。


    躺在水桶裏,李叱難以壓製的吐出了一口氣。


    在大木桶旁邊有一個托盤,高希寧信誓旦旦的說她準備好了泡澡用的所有東西。


    溫柔而浪漫。


    有肥皂,有毛巾,還有花瓣,她說這些東西,能融化一個人堅硬的心。


    於是李叱往旁邊托盤裏看了一眼,在托盤裏看到了.....花椒,八角,桂皮,香葉......


    李叱噗嗤一聲就笑了。


    你就說,家裏有這麽一個玩意,開心不開心。


    他泡了能有小半個時辰才出來,又衝了一個澡,從裏到外換上一身幹幹淨淨的衣服。


    穿衣服的時候發現,內衣絕對是高希寧親手做的。


    除了她之外,誰還能這麽二。


    襯衣上繡了幾個歪歪斜斜但格外醒目的字......人見人愛。


    襯褲上繡的是花見花開。


    李叱心說開你個大腦袋。


    洗了澡出來後,他問了一聲城外的戰局,手下人迴答說唐將軍還沒有迴來。


    李叱想了想,雖然沒有什麽不放心的,可還是忍不住想去城牆那邊看一看情況。


    唐匹敵說的去打架,並不是真的去打架,主要是去嚇唬人的。


    已經被大水淹了的安陽軍,遠遠的看到寧軍旗號也會怕。


    這個時候唐匹敵帶兵殺過去,別說過不過的去,過去也會一起被淹了。


    李叱走了沒幾步就開始打噴嚏,連著打了好幾個。


    餘九齡跟在他身後,他打一個餘九齡就說一個名字。


    李叱這阿嚏一聲,餘九齡就說這是安陽府治大人劉堯在想念你。


    李叱又阿嚏一聲,餘九齡就說這是曹家小侯爺曹獵在想念你。


    李叱再阿嚏一聲,餘九齡說我代表興盛德全體同仁向李懟懟致敬。


    李叱往四周看了看,餘九齡輕蔑的笑了笑道:“你又想學我寧哥找土坷垃?想不到吧,我千裏迢迢從安陽迴來,第一件事是把地掃了。”


    李叱:“......”


    他們很快就到了冀州南邊,上城牆觀看,才發現唐匹敵居然真的在打架。


    透過千裏眼看向大定河那邊,看到了無數條小船。


    此時洪峰已經過去,後邊的水雖然還大,但並沒有那種排山倒海的威勢。


    唐匹敵他們駕乘著小船,在河道中追殺那些安陽軍。


    看到這一幕,李叱就想起來不久之前唐匹敵說的那句話。


    “你有沒有想過,我這樣的人,就是上天放下來的。”


    放水的時機很好,正是安陽軍大隊人馬渡河的時候,他們看到洪峰到了的時候,連跑都來不及。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淹死在水裏,後隊的人馬想救援卻根本來不及。


    就在這時候,城內也傳來一聲聲喊,李叱走到城牆另外一側看下去,然後就眼神一亮。


    兩個胖道人並肩走向這邊,路兩側的百姓們對他倆俯身行禮。


    看起來極為尊敬,甚至有那麽一丟丟狂熱。


    李叱心說張玉須和彭十七這倆小胖子,確實有點本事啊。


    然而在這亂世之中,百姓們又能信仰什麽呢。


    就在這時候,張玉須往城牆上看,看到了雙手扶著城牆站在那看他們兩個的李叱。


    也不知道張玉須抬起手指向李叱這邊說了些什麽,百姓們隨即朝著李叱這邊看過來。


    片刻後,竟然有人跪下來朝著李叱這邊參拜。


    這把李叱嚇了一跳。


    越來越多的人跪下來,這頂禮膜拜的樣子,像是在拜一尊能救苦救難的大神。


    等張玉須和彭十七上來,李叱連忙問了一句:“你們倆給百姓們用了什麽妖法。”


    張玉須道:“其實也沒什麽......”


    李叱看他這樣說話,就知道一定有什麽。


    李叱又問了一次,張玉須才支支吾吾的迴答了李叱的問題。


    其實對於李叱來說,能理解的是,張玉須確實隻是用了一些小手段,也是江湖上騙人的法子。


    李叱離開冀州之後沒多久,張玉須就派人四處去說,城中有一條路年久失修,招募工匠修路,工錢豐厚。


    這自然可以吸引人,於是人們在修路的時候,挖出來一個石人也就順理成章。


    彭十七笑道:“字是我刻上去的,你就說刻的怎麽樣?”


    李叱道:“你也沒說刻了些什麽,我哪裏知道刻的怎麽樣。”


    彭十七道:“我忘了......詞也是我想的,石人背後刻的是,亂世出人皇,姓李在北方。”


    李叱:“我湊!”


    張玉須道:“你看,我就說這詞想的太淺顯粗糙了些,一點格調都沒有。”


    彭十七道:“屁!你整一些之乎者也的東西,百姓們看得懂嗎?你看這句話一說當家的馬上就明白了,要的就是這樣,不管是誰,一看就能看懂。”


    李叱道:“你們這麽玩......太大了。”


    張玉須道:“我們玩的算小的,唐將軍迴來後聽說了,也玩了一把。”


    李叱道:“他又幹什麽了?”


    原來是唐匹敵迴來之後,聽說了張玉須和彭十七辦的事,他頓時就來了興致。


    他這次迴來,帶迴來了幾十個納蘭草原的人,雖然不知道是來看什麽的,隻說是跟著唐匹敵來看看。


    唐匹敵就找了這些納蘭草原的人幫忙,讓他們在冀州城裏四處打聽,認不認識一個叫名字裏帶叱字的人。


    他們連續好幾天都去問,冀州城的百姓們都好奇起來。


    於是,沒多久就傳出來,在草原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個漆黑的夜晚,一顆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一下子,夜晚就變成了白天。


    草原上的牧民小心翼翼的靠近,才發現那是一塊巨大的天外飛石。


    能有好幾丈高,上邊還冒著火,可是卻清晰可見兩行中原人的文字。


    一行字是:火石一落現人皇。


    另一行字是:叱帝神兵掃八荒。


    李叱聽到這後楞了一下,他歎了口氣道:“我覺得這兩句詞想的特別二。”


    彭十七道:“對吧,我也說,老唐這兩句詞想的可比我想的那二多了。”


    李叱道:“這玩意不可能有人信。”


    張玉須歎了口氣,他指了指城裏。


    李叱又往城裏看過去,百姓們還沒走呢,朝著城牆上還在磕頭行禮。


    這次也聽到了,他們喊的是人皇保佑什麽什麽的。


    李叱的嘴角抽了抽。


    他心說自己要是在下邊的話,可能已經被百姓們擺在供桌上了。


    自己的身前擺的就是新鮮瓜果大饅頭,還有三炷香在那冒煙。


    張玉須道:“你自己看看吧,老唐這一招比我們想的那個還要狠啊......現在百姓們都猜測說你是人皇。”


    彭十七道:“這就是技巧,若是直接告訴百姓們未必管用,站在大街上喊,我某某就是天命之子,百姓們的反應大概是,看......又一個傻批。”


    “但是你隨便想個辦法,讓百姓們自己猜出來這個人皇是李叱,那效果就不一樣了。”


    李叱就忍不住問張玉須:“你是怎麽就胡亂編纂出來的名字,還人皇......”


    張玉須歎道:“有一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李叱一擺手:“好了不要說了。”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朝著百姓們大聲喊道:“都迴家去吧,忙去吧。”


    彭十七道:“你應該說幾句高深莫測的話。”


    李叱:“呸......”


    看著百姓們起身散去,李叱心說這叫什麽事。


    說到這他忽然想起來剛才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所以問道:“你們剛才說老唐帶迴來不少納蘭草原的人?”


    張玉須道:“嗯,能有七八十人之多。”


    李叱問:“人呢?那是客人,我得去見見。”


    彭十七道:“已經走了,在冀州住了七八天左右就走了,走的時候看起來還挺開心的。”


    李叱想著也隻能一會兒問問老唐是怎麽迴事了。


    與此同時,冀州南。


    瘋狂逃命的安陽軍士兵們,也不知道自己跑出去了多遠,中軍沒有被水淹沒的人群往迴跑又撞上了後隊,後隊也開始跑。


    他們不敢停下來,好像背後有一個看不到的惡魔,正揮舞著鐮刀割他們的頭顱。


    等到了地勢高的地方停下來,才敢迴頭看,卻發現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水沒有追上來,可是他們的魂兒也都丟了。


    將軍孟可狄的臉色慘白,他能脫身,隻是因為他的戰馬足夠好足夠快。


    他本來在隊伍前邊,已經要渡河了,可是大水來了。


    孟可狄縱馬狂奔,超過了無數的手下士兵,這是他領兵至今從未有過的狼狽。


    “將軍。”


    丁勝甲氣喘籲籲的上來,見孟可狄的臉色那般難看,後邊的話不敢問了。


    孟可狄長長吐出一口氣,他看了看四周癱倒在地上的士兵們,個個都已經累的站都站不起來。


    這一路狂奔,可能把骨子裏最後一分力氣都榨取出來了。


    “薛純豹呢?”


    孟可狄問。


    四周的人全都一臉茫然。


    跑起來的時候,誰還顧得上誰?


    況且薛純豹是先鋒軍將軍,先鋒軍是最早渡河的,薛純豹應該已經到了河對岸才對。


    大水鋪天蓋地,薛純豹怎麽可能迴的來。


    孟可狄長歎一聲,他也知道,薛純豹應該是被阻隔在大定河以北了。


    他再次往四周看過去,這滿目的狼狽,讓他憤怒,也不得不慶幸。


    “好在是冀州守軍兵力有限,若他們有足夠多的兵力,提前在此處安排一支伏兵,無需多少人馬,隻幾千輕騎,就能把我們打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一聲淒厲的喊聲。


    “敵襲!”


    遠處,一片塵煙飛起。


    像是突然出現了一股沙塵暴一樣,貼著地麵席卷而來。


    片刻後,他們就聽到了蹄聲如雷。


    “騎兵!”


    “是騎兵!”


    有人聲嘶力竭的喊著。


    非但是騎兵,而且是最厲害的騎兵。


    那支隊伍人數不多,隻有六千,卻是最善戰的納蘭草原輕騎兵。


    他們像是狂風,瞬息而至。


    衝鋒在最前邊的,是納蘭草原的大埃斤孛兒帖赤那。


    大定河。


    在一處地勢高的土坡上,大概百餘名安陽軍士兵聚集在這,臉上都是絕望。


    而在人群之中,薛純豹的臉色卻是無比的憤怒。


    如果可以的話,他現在就想衝進冀州城裏,把所有人都殺掉,一個不留。


    “有敵軍!”


    他身邊的士兵喊了一聲。


    幾條小船朝著他們這邊過來,每艘船上隻有七八人。


    薛純豹怒道:“死也要拉他們一起,放箭!”


    手下人帶著的弓箭其實不多,跑的時候大部分都掉了。


    羽箭射過去卻沒有多大用處,被船頭上持盾的寧軍士兵擋住。


    高坡上,薛純豹紅著眼睛嘶吼一聲:“誰敢過來與我一戰!”


    一道身影從小船一躍而上,他踩著船頭飛掠起來,船尾都高高翹起。


    唐匹敵持槍向前,薛純豹手下士兵已知必死,所以全都發了狠,朝著唐匹敵衝殺過來。


    唐匹敵鐵槍如雲中翻龍,步伐不停,靠近的人全都被點死倒地。


    薛純豹眼睛血紅血紅的,將他的陌刀舉起來,借著地勢高高掠起,半空中一刀朝著唐匹敵砍落。


    他的武藝,與丁勝甲幾乎不相上下,丁勝甲不願意真的傷了和氣,所以對他有些許的忍讓。


    即便如此,薛純豹的戰力,在整個豫州依然可排進前五。


    一刀落下。


    唐匹敵長槍一抖,他身前炸開了一團銀芒。


    片刻後,砰地一聲,薛純豹的屍體掉在地上,那一槍,洞穿頭顱,前後暴血。


    唐匹敵掃了一眼落地的屍體,微微歎息。


    “我敢與你一戰,可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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