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官道上一百多輛車的浩蕩隊伍,必然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要是放在一兩年前,這地方到處都是亂民叛軍,車隊說不得早就已經被人圍了。


    可是這段時間以來,李叱在冀州的經營以養民為主,如此之策,讓冀州的百姓大量迴歸。


    曾經到處可見的流民亂匪,其實也有一大部分是迫於無奈。


    冀州又分田又發糧,沒有多少人不願意過安生日子,而去顛沛流離。


    大股的馬賊亂匪沒有遇到,可是這一路上的毛賊著實不少。


    他們盯上了車隊,遠遠的跟著,就在隊伍休息的時候找機會下手。


    然而他們這些業餘小毛賊哪裏知道,在這隊伍裏,可有兩個正經傳承的賊。


    剛罡和陳大為這兩個人,對江湖毛賊的套路實在是不能更熟悉。


    若是被人從隊伍裏偷走了東西的話,他倆都覺得對不起自己身份。


    這一路上倒像是抓賊比賽,距離安陽城還有大概三日路程的時候,他倆已經一共抓了一百二十多個毛賊。


    大多是教訓一頓就放了,若是遇到那些狠厲的,被發現還想動手殺人的,他倆自然也不會客氣。


    這些兇厲敢動手的人,不用去問,也能想到他們身上有人命。


    所以殺的再多,也都是死不足惜之人。


    隊伍在名為聖方的地方停下來休整,打聽了一下,說是距離安陽城最多再走三天就到了。


    所以李叱他們必須停下來,把所有事都在理一遍。


    聖方縣是冀州最南邊的縣,出城之後再走三十幾裏就離開冀州管製。


    當然這是理論上的事,這地方早就不歸冀州管製了。


    出聖方縣再往南,就屬於安陽城的控製範圍,以他們隊伍的規模,走三天也就是二百裏。


    可是對於輕騎兵來說,二百裏的距離,著實算不上多遠。


    李叱有所預料,但還是稍顯吃驚,這聖方縣城裏他猜到了會有豫州軍的人等著,沒想到居然是丁勝甲親自到了。


    所以原本要在這休整的計劃都被打亂,丁勝甲親自帶著隊伍在這迎接,哪裏還有機會籌謀什麽。


    聖方縣的縣令按理說是冀州官員,可他又不傻,這裏距離冀州多遠?距離安陽多遠?


    都有兵馬,那自然是誰離得近誰是爹。


    聖方縣縣令設宴款待,雖然他不理解以丁將軍的身份,為何親自來迎接一夥藥商。


    可是他知道別管是為什麽,好好伺候著就是了。


    反正要是因為他,人家丁將軍可不會親自迎接。


    人不能沒有自知之明,這亂世之中,一個縣令真不敢太張揚。


    丁勝甲親自給李叱倒了一杯酒,笑了笑說道:“李公子是不是沒有想到,我會在這等你。”


    李叱點頭道:“確實是意料之外,隻想到了丁將軍會有所安排。”


    丁勝甲道:“我親自來,是有三件事要和你說。”


    李叱道:“將軍明言就是。”


    丁勝甲把酒杯遞給李叱,坐下來後,未開口,先歎息了一聲。


    李叱就知道,麻煩要來了。


    “這第一件事是好事,我們孟將軍知道李公子親自押送藥材到安陽,所以準備請李公子到將軍府裏見一見。”


    李叱聽完後點了點頭,他本就是來安陽打探消息的,若是能親眼見到孟可狄,自然最好。


    這要是換做別人可能心慌害怕,可李叱的膽子,著實是大了些。


    李叱道:“自然是該去拜訪孟將軍的。”


    他問:“那第二件事是?”


    丁勝甲道:“第二件事是,我把李公子要來安陽開沈醫堂的事也和孟將軍說了,孟將軍親自給李公子選了一片地皮,那地方可是安陽城裏的風水寶地。”


    李叱連忙起身道謝。


    客氣了幾句之後,李叱看向餘九齡說道:“他叫餘雙星,若是不出意外的話,他以後就是安陽城沈醫堂的大掌櫃。”


    餘九齡心說雙星你妹啊雙星......不過好像還有點好聽。


    他也起身客氣了幾句。


    丁勝甲道:“李公子有誠意,我們孟將軍就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們。”


    他說到這,放下了手裏的酒杯,像是欲言又止。


    李叱知道,前邊那兩件事不過是開胃小菜,後邊這第三件事才是正餐,而且一定不好吃。


    這不好吃,不一定是味道不怎麽樣,極有可能是不好吃下去。


    “將軍不必為難,到了安陽之後,我自然會按照安陽的規矩辦事。”


    李叱道:“若是......若是之前得罪了的同行心中不滿,我可在安陽設宴請罪。”


    丁勝甲歎道:“那倒也不必,他們也隻是奉命行事。”


    李叱心說若比那些人還要難纏,這道正菜非但不好吃,還是一道大菜。


    丁勝甲道:“李公子可知,豫州藥行的生意,做的最大的是......”


    李叱迴答:“興盛德。”


    丁勝甲點頭:“既然李公子知道興盛德,那知道興盛德是誰家的產業嗎?”


    李叱搖頭:“隻知道興盛德的東家,應該姓曹。”


    這些事不難打聽出來,可是因為曹家的人過於低調,生意上的事,他們都交給下人去打理。


    曹家的人並不會經常拋頭露麵,畢竟他們也可算作皇親。


    丁勝甲道:“若非是姓曹,這事也沒什麽難辦的......”


    他壓低聲音說道:“武親王的王妃......姓曹。”


    李叱心裏一動。


    心說怪不得了,那杜慶騰是豫州藥商,敢在冀州的地盤上橫行,原來是因為背後是這樣的一棵大樹。


    如今這大楚天下,誰不知道武親王算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除了大楚皇帝陛下之外,分量最重的就是武親王。


    甚至可以說,若沒有武親王的話,可能各路叛軍早就已經兵圍大楚都城了。


    “這......”


    李叱問道:“將軍的意思是?”


    丁勝甲道:“曹家有一位小侯爺,名為曹獵,此人......此人極為護短。”


    李叱確實是沒有預料到,這次真的是惹到了一個大家夥。


    然而他還是不怕。


    但他不能表現都不怕。


    以武親王的身份,曹家在豫州必然無人敢惹,豫州這樣世家豪門眾多的地方,也絕無一家敢在明麵上壓過曹家。


    李叱點了點頭道:“我明白將軍的意思了,也多謝將軍提前在這等我,特意提醒......若是實在不行,我就把藥材就地賣了,我們在這聖方縣就折返迴去算了。”


    丁勝甲聽到這句話,心裏著實踏實了些。


    因為這才是正常人的思路,不正常的思路是,就算是曹家要為難我,我也沒什麽可怕的。


    李叱的身份是什麽,不過是一家藥行的東家罷了,在冀州可能還會有人讓他三分,在豫州,敢去硬剛曹家?


    那就必然有鬼。


    這話,是孟可狄讓他試探的。


    若是李叱剛剛迴答說,那也無妨,事情已經有些要壞了。


    李叱敬了丁勝甲一杯酒,然後有些遺憾的說道:“我也萬萬沒有想到,興盛德會有這樣一層關係......”


    他搖了搖頭道:“請將軍迴去之後替我向孟將軍告罪,我著實是......不敢去了。”


    丁勝甲大笑道:“無妨。”


    他將酒一飲而盡。


    “你忘了麽,剛剛我說過的,孟將軍可是要親自見你的。”


    李叱一怔:“這......這安陽,我是斷然不敢去了。”


    丁勝甲道:“孟將軍既然說了要親自見你,你還不明白怎麽迴事?小侯爺雖然護短,可又不是不講理,孟將軍已經在為李公子周旋,隻管放心。”


    李叱還是搖頭:“不是我信不過丁將軍,也不是我信不過孟將軍,實在是......那可是武親王王妃的娘家人。”


    丁勝甲心中疑心散去了不少,於是笑了笑道:“你隻管聽我的,我既然能來接你,總是會護著你的。”


    李叱像是狠了狠心說道:“這些藥材我都可以送給孟將軍了,我們還是明天一早就迴去吧。”


    丁勝甲搖頭:“那可不行,我是奉了孟將軍的軍令來的,若是沒把你帶迴去,孟將軍要處置我。”


    李叱歎道:“將軍......我這般年輕,舒舒服服的日子還很長遠,將軍就放我迴去吧。”


    丁勝甲道:“我就給你吃一顆定心丸,若你有事,我先把命賠給你!”


    李叱裝作無奈,所以試探著問道:“那......曹家那邊,有沒有什麽說法?”


    丁勝甲道:“說法就是......小侯爺也要親自見你。”


    李叱的臉瞬間就變得難看起來。


    丁勝甲在李叱的臉上可是看不出絲毫作偽的痕跡,他哪裏知道,李叱曾經是靠演戲為生的。


    而且李叱的戲路還寬,跟著長眉道人行走江湖,什麽人沒有遇到過,什麽戲沒有演過。


    在丁勝甲旁邊,陪坐著的聖方縣縣令大人,連一句話都插不上,隻能是尷尬的陪笑著。


    他見站在對麵的一個年輕人看著他這尷尬樣子發笑,於是偷偷瞪了一眼。


    心說我堂堂一個縣令,在丁將軍和那不知道什麽來路的客人麵前,裝孫子也就裝了。


    你一個小小隨從,也敢嘲笑我。


    然而他瞪,也隻敢偷偷瞪。


    丁將軍的隨從,他也惹不起。


    可是不巧,他瞪了這一眼,偏偏就被人家看見了。


    一個時辰之後,縣衙。


    丁勝甲在前邊走著,一進縣衙的大堂,他反而走到一邊去了。


    那個年紀在十六七歲的少年隨從,背著手溜溜達達的走到縣令大人的位置那,隨隨便便的坐了下來。


    這一下,實打實把縣令嚇了一跳。


    那少年坐下來後就把腳放在桌子上,晃蕩著椅子笑道:“無趣無趣,你把他誇的那般驚才絕豔,卻是個膽小鬼。”


    丁勝甲俯身道:“小侯爺,哪有人不怕死的。”


    那少年竟是曹家那位混世魔王小侯爺。


    原本他可是不在安陽城的,而是在豫州城。


    孟可狄要打冀州,哪敢私自做主,所以派人往豫州請示。


    也不知道怎麽就被這混世魔王知道了,吵著要來安陽,曹家的人又拗不過他,隻好帶著來了。


    曹獵道:“隻聽到曹家,就把他嚇得不敢去安陽,這人也是個凡夫俗子,沒什麽意思。”


    他抬起手指了指縣令:“還不如他,他還敢瞪我呢。”


    那縣令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曹獵歎道:“你怎麽也無趣起來了呢?把他拉起來。”


    過去兩個人把縣令拉起來,那縣令腿都軟了,被兩人架著站在那。


    曹獵笑道:“你瞪人還挺好玩,你們倆就架著他,一直跟著我,就要瞪我,他不瞪,你們倆就拔他胡子,若是瞪就沒事,不瞪就拔,從這會兒開始算,瞪足十二個時辰。”


    他看向那縣令說道:“你敢嗎?”


    縣令乞求道:“小侯爺饒了我吧,我怎麽敢瞪你,請小侯爺開恩。”


    曹獵搖頭:“那可不行,來人,把他家裏人都抓了,男的打死女的賣了。”


    縣令撲通一聲又跪下了。


    曹獵問:“瞪不瞪?”


    縣令一邊磕頭一邊求饒,曹獵皺眉,然後一擺手:“扔出去吧,真沒意思......”


    他看向丁勝甲:“這世上有意思的人真少......本以為你說的那李懟懟是個有意思的,能說出心對則懟這樣話的人,應該是個有意思的人才對,然而今日一見,這一趟白來了。”


    丁勝甲自然知道這小侯爺的性子,他才不會真的殺人,他隻是那種混世魔王的性子。


    所以丁勝甲道:“小侯爺,他說不定會給你驚喜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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