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事,餘九齡本以為會血流成河。


    結果連李叱和那個什麽將軍的比試,似乎都看不出有多兇險。


    而最終決出勝負的,竟然是因為李叱比那個家夥多吃了一個包子。


    餘九齡想著,早知道這樣的和必要打,進來就直接吃包子好了。


    “臨時改了主意?”


    沈如盞看著手裏的包子,低頭聞了聞,對她來說,這種飽滿的肉香似乎有些味道過重。


    但她還是決定試試,她不是沒有吃過包子,隻是沒有吃過這麽簡單的。


    她生活的態度很精致,就像是她對酒的要求一樣,沒有合乎口味的,那便自己釀酒。


    衣服穿著她不穿錦緞,是因為不舒服,她的麻布衣服看起來很普通,但每一件都做工精致。


    若她想吃包子,大概餡料都要名貴起來,而不是這簡簡單單的豬肉大蔥。


    而且蔥還很少,滿滿的都是肉,咬一口還會有味道濃鬱的湯汁溢出來。


    湯汁在唇齒之間,便是唇齒流香。


    “你餓嗎?”


    李叱沒有迴答她,而是問了一個完全不相幹的問題。


    沈如盞微微搖頭:“不餓。”


    李叱自然而然的伸手把她手裏的包子拿過來,三口兩口吃下去。


    他擦了擦嘴角後對沈如盞說道:“想吃這樣的東西,等到饑腸轆轆的時候再說。”


    沈如盞微微皺眉。


    她不吃別人碰過的食物,也不願意讓別人吃她碰過的食物。


    但李叱顯然並不在意,因為在李叱看來,一個完全不餓的人吃這樣的包子,是對包子的不尊重。


    而對於沈如盞來說,若是別人吃了她碰過的東西,此時她已經臉色發寒。


    可是李叱拿過來就吃,她隻是眉頭微微皺了皺。


    連呂青鸞都覺得奇怪,在李叱拿過那個包子的時候,呂青鸞已經準備好把李叱拉走了。


    “唿......”


    李叱似乎還是意猶未盡,迴到桌子那邊坐下來,想著此時若再有一碗熱乎乎的疙瘩湯那該多好。


    他好像剛剛想起來沈如盞的問題,看向沈如盞說道:“確實是在打起來之前改了主意。”


    沈如盞問:“因為那些人是百戰老兵?”


    “嗯。”


    李叱道:“縱然打贏了,我們這邊也會折損不少兄弟。”


    沈如盞又問:“可你用這樣的方式和一個豫州軍的將軍結識,等你到了冀州,反而會更兇險。”


    李叱道:“我運氣好。”


    沈如盞道:“我不喜歡將成敗交給運氣的人。”


    李叱道:“我沒讓你喜歡我。”


    沈如盞眉頭又皺了皺,這次呂青鸞的臉色都變得有些慌,他真害怕東主發怒。


    雖然他隻見過沈如盞發過一次怒,但那次的印象實在過於深刻。


    李叱道:“不過你說的對,用這樣的方式去安陽城,可能比預計的會更兇險些,所以你們可以迴去了。”


    沈如盞看著沈冷的眼神,就像是一位長輩,看著自以為是的年輕人。


    她發現自己對李叱的了解真的還是太少了,之前總是以為李叱足夠少年老成。


    現在才明白,李叱終究隻是少年,又能老成到哪裏去。


    少年的想法,往往都會簡單且不切實際。


    李叱看到沈如盞的表情變化,等了片刻,不見沈如盞說話,於是他繼續說道:“若去的話,會很麻煩。”


    沈如盞依然用那種眼神看著李叱。


    李叱忍不住輕歎了一聲:“若你執意要去,想過沒有,你以什麽身份去?”


    他很認真的說道:“現在那個豫州軍將軍以為我是沈醫堂的東家,而你又是一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女人。”


    沈如盞終於反應了過來,她坐在那,手扶著桌子,看得出來手已經在微微發力。


    這一刻,呂青鸞無比緊張起來。


    因為李叱的話,完全可以視為是在調戲他們東主,雖然他理解李叱的意思。


    沈如盞這樣一個漂亮且如此有氣質的女人,到了安陽城那樣一個陌生又充滿危險的地方,要麵對的麻煩可能會很多。


    如果她執意要去,唯一能減少一些麻煩的身份,就是......李叱的妻子。


    沈如盞可以把李叱的話視為調戲,哪怕不是調戲,這也是李叱在占她便宜。


    然而在李叱看來,自己吃虧了。


    李叱是真的覺得自己吃虧了,因為她又不是高希寧。


    呂青鸞緊張的很,看一眼沈如盞,又看了一眼李叱,他想著一會自己是該向前,還是直接退避。


    李叱居然一點覺悟都沒有,根本就沒有看出來沈如盞情緒上逐漸有了些起伏。


    他坐在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若對外說你是我的妻子,這是最合適的身份,但我不樂意。”


    這一刻,呂青鸞的眼睛驟然睜大。


    李叱,說讓東主假扮他的妻子,他還不樂意?!


    他還不樂意!


    坐在桌子邊上的沈如盞忽然笑了一聲,看起來真的沒有生氣,隻是隨和的笑了笑。


    在看到沈如盞笑了的這一刻,呂青鸞已經做好拔腿就跑的準備。


    然而,李叱卻依然自顧自的說著。


    他說:“畢竟你的年紀稍稍大了些。”


    這一瞬間,呂青鸞向前邁了一步,他不是要教訓李叱,而是想著自己該怎麽才能救李叱一命。


    “那就這樣。”


    就在他剛剛一動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沈如盞的迴答。


    她說:“那就這樣。”


    呂青鸞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滿臉不可思議的看向沈如盞,那眼神,好像他看到的沈如盞是假的。


    沈如盞起身,轉身走了,負手而行,像是真的沒有任何不滿。


    她一邊走一邊說道:“按你說的辦。”


    然後舉步上樓。


    李叱看向呂青鸞,問:“為什麽你突然那麽熱?怎麽滿臉都是汗?”


    呂青鸞看著他,心說小子,你的命真大。


    他慢慢轉頭看向沈如盞剛剛坐著的地方,像是那裏藏著一道天雷似的,他小心翼翼的靠近。


    到了那邊,他伸出手,在桌子上輕輕觸碰了一下......


    嘩啦一聲,桌子碎裂。


    又是嘩啦一聲,沈如盞坐過的椅子也碎裂。


    李叱的臉色也變了變,他好像終於意識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呂青鸞指了指地麵,那是剛才沈如盞坐在那的時候,雙腳在的位置。


    兩隻腳,腳下的位置,石板已經碎成了粉末。


    一直都站在不遠處賞雨的葉先生迴頭看了一眼,緩緩吐出一口氣。


    然後他對李叱說道:“我應該打不過她。”


    李叱炸了眨眼,然後也吐出一口氣。


    他看向呂青鸞,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後問道:“一會兒你上去的時候,問問你們東主,其實扮作母子也行。”


    轟!


    樓上忽然傳來一身巨響,緊跟著就看到兩扇門飛了下來。


    餘九齡立刻躲到了葉先生身後,臉都嚇白了。


    他看向李叱,心說當家的你可能得罪了一個大怪獸。


    二樓,在屋子裏坐下來的沈如盞臉都有些發白,李叱剛才那句也可扮作母子,真的是氣到她了啊。


    她總是那麽氣質從容,又總是那麽溫和,縱然她是那麽的自信,可在很多人眼裏,她也隻是一個優秀的女人。


    又有誰能知道,當初她為什麽能獨自一人離開師門做天下行走。


    又有誰能知道,她一個少女初入江湖,非但平安無事,還能每年都帶著她解救的女孩兒迴來。


    又有誰能知道,那時她完全沒有江湖閱曆,怎麽就能一手創建了沈醫堂。


    氣的她都有些胃疼啊。


    可就在這時候,她卻忽然想起來高希寧的話......那玩意可好玩了。


    因為想到了這句話,沈如盞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那玩意好不好玩不知道,可是真氣人啊。


    樓下,李叱壓低聲音,無比小心的問呂青鸞:“她......精神上,大概......沒什麽問題吧?”


    呂青鸞無奈的看了李叱一眼,心說你都不知道你的運氣有多好。


    所以他提醒了一句:“你現在還安然無恙,隻能是因為你運氣真的太好了。”


    他擔心沈如盞生氣,歎了口氣,又瞪了李叱一眼,然後快步上樓去了。


    李叱想著,自己運氣真的很好嗎?


    那還怕什麽......


    李叱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到葉先生身邊,站在那也負手而立看著門外的雨。


    葉先生道:“別裝了,想問什麽就說。”


    李叱訕訕的笑了笑,然後問:“你真打不過她?”


    葉先生眯著眼睛看了看李叱,沒迴答,繼續看雨。


    李叱往後彎腰,側頭偷偷看了看葉先生的手,然後歎了一聲:“先生的掌心好紅啊。”


    葉先生猛的側頭看向李叱。


    李叱已經跑了。


    餘九齡都下意識的往旁邊躲了躲,他心裏想著,人都說他欠揍,和李叱比起來,原來自己真的是一個善良可信的好人。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


    陳大為和剛罡從外邊迴來,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


    雖然穿了蓑衣,可這樣的大雨,蓑衣也沒有什麽作用。


    陳大為進來後就看到客廳裏那壞了的桌椅,他小心的問了一句:“是誰發脾氣了?”


    餘九齡道:“沒有,當家的放屁崩的。”


    剛罡蹲在那研究了一下,看了看那兩個腳掌印,踩著的地方地板都碎了。


    於是他信了。


    他斷定這一定是蹲著崩的。


    陳大為對李叱說道:“我們盯了一路,那些人已經撤迴去了,沒有留下一個人。”


    李叱嗯了一聲,那個豫州軍的將軍,也許算不上一個光明磊落的人,但一定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那些豫州藥商在門口等著那人迴去,我們聽到,他們管那人叫丁將軍。”


    剛罡道:“此人有如此武藝,又是安陽城的將軍,打探出來應該不難。”


    陳大為道:“當家的,要不要我們倆去抓個人迴來問問。”


    李叱搖頭道:“不必了。”


    他迴憶了一下那人的武藝,沉默片刻後自言自語了一句。


    “安陽城將軍孟可狄手下的丁勝甲。”


    陳大為一怔:“當家的怎麽知道那人名字?”


    李叱道:“咱們迴冀州之後,我問過豫州軍的人,在安陽城裏除了孟可狄之外還有誰的名字需要記住。”


    當時被李叱問的那個人迴答說......孟可狄將軍麾下的戰將,一惡人,一屠夫。


    惡人薛純豹,屠夫丁勝甲。


    與此同時,二樓。


    呂青鸞小心翼翼的問沈如盞:“東主,你......沒事吧。”


    沈如盞笑著搖了搖頭:“沒事。”


    呂青鸞覺得不可思議,他又多說了一句:“李叱他......確實是有些欠,但應該沒有壞心。”


    沈如盞走到窗口那,看著窗外大雨滂沱。


    “李叱是故意的,你真以為他傻?”


    沈如盞輕聲說道:“他若是不試探我,又怎麽真敢帶上我,那玩意......確實有點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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