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注意到莊無敵是在什麽時候混進世子門客隊伍裏的,確切的說是這些門客的身後。


    此時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雖然冀州主要的大街上都有夜燈,可是也不可能看清楚幾步之外的人是誰。


    畢竟那些氣死風燈算不得明亮,也就勉強給人心裏一些安慰罷了。


    莊無敵其實也早早等在這,李叱說讓他在路邊等著,可以裝作在路邊小攤上隨意吃些東西,自然一些即可。


    莊無敵是個心眼實在的人,李叱說讓他假扮食客,所以他就真的找了一家路邊攤販開始吃麵條。


    結果誰想到一等就是兩個多時辰,他已經吃了六碗麵條,老板都覺得自己可能遇上壞人了。


    吃到現在還不結賬,多半是要賴賬,但凡有錢結賬,應該都幹不出這種事來。


    好在莊無敵不是壞人,在混進世子門客隊伍之前,還認認真真的結了賬。


    之所以用認真二字來形容,是因為他確實是一文錢一文錢那樣數出來的,麵攤的老板看到他數錢的樣子,覺得真美。


    莊無敵其實也很難受,再吃下去,可能就要憋不住了,畢竟人不能光吃不拉。


    你可以控製你吃的速度,但你控製不了它出來的快慢。


    所以莊無敵一看到李叱的信號到了,那支箭一戳在馬車上,他立刻就喊了一聲。


    麵沉似水的羅境已經動怒,看起來還沒有發怒,隻是因為他想看看這些人到底有幾分膽量。


    他一開始就猜測到羽親王的人可能會趁機除掉節度使曾淩,但他沒有想到,羽親王居然第一個要殺的是他。


    羅境這般性子高傲之人,怎麽可能會忍了?


    他與他父親的性格幾乎一般無二,貌似謙虛實則目中無人,他從沒有承認過自己就是北境第一高手,但他心裏覺得,自己就是北境第一高手。


    他看了看那些蒙麵的人,眼神越發輕蔑起來。


    “去傳我軍令。”


    羅境淡淡的吩咐了一聲,然後邁步向前。


    那幾個隨從親兵立刻應了一聲,其中一人撥馬就走,若此時那些門客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的話,應該把這士兵攔下來才對。


    可是他們沒敢,他們也沒能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事出突然,他們大部分人不知道要打的人是羅境,這是世子楊卓故意為之,他就是擔心他的門客知道要打的是羅境後會心生畏懼。


    偏偏是因為這樣,突然知道了此人是羅境的那一刻,確實沒有人敢貿然動手。


    一名親兵把製式橫刀摘下來,朝著羅境喊道:“將軍,刀!”


    羅境一邊邁步一邊說道:“不必。”


    他對麵就有數十人之多,可是隨著他往前邁步,正麵的人開始不住後退。


    此時此刻,躲在暗處的世子楊卓就知道事情壞了,他原本的意思是讓人蒙著臉把羅境打殘了事,教訓一頓出出惡氣而已。


    誰想到居然有人會喊出奉世子之命誅殺逆賊羅境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哪個蠢貨喊出來的。


    若他有自知之明,此時應該讓人散去也就罷了。


    可是事情逼到了這個份上,楊卓突然來了靈感,他覺得幹脆就趁此機會把羅境除掉算了,羅境是曾淩手下一員悍將,除掉羅境,相當於砍掉了曾淩一條臂膀。


    “殺了他,賞黃金千兩!”


    楊卓考慮片刻後,覺得可行,羅境身邊隻有那三五個隨從,他這邊數百高手,難道還能輸了?


    索性就先殺了羅境再說,殺了羅境再殺曾淩。


    他父親始終猶豫不決,他一直就不滿意,心中一個念頭冒出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這念頭就是殺了羅境之後,趁著曾淩還沒有防備,他現在就帶著這數百高手直撲節度使府,再把曾淩也殺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些門客雖然畏懼羅境威名,也都知道羅境曾在冀州城裏擺擂,挑戰者車輪大戰都不能勝他,可是他們人多啊。


    人多,便底氣足。


    於是有人立刻就朝著羅境衝了上去,管他是不是什麽北境第一高手,先給他一棍再說。


    該著這些人倒黴,他們是來打人的,不是來殺人的,所以沒有帶利器,都是拿的木棒。


    那人一棍朝著羅境頭頂砸落,羅境抬手一擋,那木棍就在他手臂上砸斷。


    羅境一伸手抓著那人前襟拉過來,右拳打在那人眼眶上,這一拳下去,那人的直接就被打死。


    一拳殺人,羅境心中的殺意被勾了起來,他本就是不把人命當迴事的殺神,既然已經動手,哪裏還會留什麽餘力。


    領兵之人皆知,戰場上一旦開始廝殺,誰先懼怕,誰多半會死。


    第二拳轟在一人的太陽穴上,那人直接就橫著飛了出去,落地之前便已經斃命。


    羅境也不取兵器,隻靠雙拳,他與手下親兵摔跤遊戲之際自然不會下重手,但要殺這些門客,一拳一個。


    人的武藝到了這般地步,拳頭便是殺器。


    他伸手抓過來一人,把那人頭朝下往地上一戳,那人腦殼便碎了,血流一地。


    他順勢拎著那人腳踝,以這死屍為武器,也不知道又用那破碎腦殼撞破碎了幾個腦殼。


    殺的興起,他左右手各拎著一具屍體,來迴橫掃,上下劈砸,麵前無一人可擋他的步伐。


    世子楊卓看的膽戰心驚,雖然他看到過羅境在戰場上有多兇猛,但此時羅境並無長槊在手,也無甲胄護體,那麽多人那麽多棍棒,難道還敲不死他?


    確實敲不死,羅境仿若鋼筋鐵骨。


    他一把將麵前那人的木棍奪過來,雙手抓住木棒一掰,木棒斷為兩截。


    左手一截戳進一人心口,右手一截戳進一人太陽穴-裏,再伸手去奪來木棒,一棍敲死一人。


    這樣的殺人手段,誰能不怕?


    那些本就沒有多少真本事的門客,眼睜睜看著羅境連殺十數人後,盡皆膽寒,已經有人掉頭就跑。


    羅境卻不理會身後以及左右,隻管往前走,一步殺一人,等他停下來,麵前已無活口。


    然後他轉身再向別的地方殺去,剩下的人哪裏還敢與他對敵,紛紛逃走。


    世子楊卓眼看著羅境這樣兇狠,他也不敢再留下,招唿幾個人保護,轉身跑了。


    羅境連殺數十人,地上橫七豎八皆是屍體,他卻還沒有殺夠,左右尋人來殺。


    此時身後傳來一陣陣馬蹄聲,三百親兵縱馬而來。


    羅境迴身看向之前楊卓所在之處,那裏已經空無一人,料來楊卓造詣逃遁,他冷哼一聲,無比輕蔑。


    他站在原地張開雙臂。


    “穿甲!”


    兩名親兵跳下戰馬,為羅境將戰甲穿戴整齊,這一身鐵甲穿好之後,羅境整個人的氣質再次變化,像是一杆冷冽長槍。


    “槊!”


    他再次伸手。


    兩個士兵抬著他的重槊過來,羅境一手將重槊抓起來,翻身上馬。


    “世子府。”


    他隻說了這三個字,三百親兵隨即撥馬,跟在羅境後邊縱馬疾衝,大街上,馬蹄陣陣,猶如雷霆之怒。


    世子府。


    一群人保護著楊卓急匆匆的趕迴來,一進門,楊卓就大聲喊道:“快派人去我父王那裏,請我父王派兵來救我!”


    他手下人也怕死,知道這次算是徹底激怒了那殺神,羅境一旦動了真怒,誰還能攔得住他。


    於是有人跑出世子府,朝著羽親王府那邊飛奔而去。


    楊卓下令將府門關閉,所有人去拿兵器死守,從這裏到王府所在並沒有多遠,快則兩刻,慢則三刻,他父王聞訊之後便會立刻帶兵前來。


    世子府大門緊閉,那些門客又找來木樁將府門死死頂住,這院子裏慌亂一團。


    楊卓一口氣跑迴到客廳之中,下令所有人堵在門口,他此時已經後悔剛才不該下令動手。


    跑去報信的人哪裏敢耽擱,趁著羅境還沒來,一口氣跑到了羽親王府,到了門外人都快要累癱了,也許是嚇得腿腳發軟。


    羽親王府的護衛得知羅境要殺世子,也不敢遲疑,飛奔跑進府裏去稟告羽親王。


    此時此刻羽親王正在喝悶酒,喝酒不能解憂,但不喝酒更不能解憂,他已經想了多日,該如何下手除掉曾淩。


    如今這冀州城看起來風雨飄搖,手裏若沒有兵馬,他就不能安穩。


    也唯有除掉曾淩,才能將這城中六七萬冀州軍抓牢,可是他當然知道曾淩不好殺,所以才愁。


    就在這時候府中下人跑過來,說是羅境帶兵要殺世子,羽親王猛地站了起來。


    “羅境那蠻子,何敢如此?!”


    他大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吩咐道:“調集府中所有人,隨我去世子府。”


    走了幾步又想到了什麽,立刻吩咐道:“派人去節度使府裏,讓曾淩帶兵前來!”


    節度使曾淩的府邸距離羽親王府大概也就步行兩刻的路程,羽親王派遣傳令的人騎馬趕來,所以沒多久就到了節度使府門外。


    節度使府門已經關閉,那傳令的人急促的拍打著院門,有人把門打開一條縫隙後問道:“是何人如此放肆?!”


    傳令的人急匆匆的把事情說了一遍,節度使府裏的人一聽也嚇壞了,連忙跑進去報信。


    曾淩正在書房裏麵對著牆壁上掛著的地圖站著,他正在思考著冀州外的敵人,青州軍在左,豫州軍在右,還有一個現在不得不防的燕山營在背後,這種局勢,冀州實在艱難。


    府裏下人跑到書房門外,沒進門就喊了一聲出事了,曾淩被嚇了一跳,迴頭怒視。


    “放肆!”


    他怒斥一聲。


    那下人氣喘籲籲的說道:“大人恕罪,是剛剛羽親王派人來說,羅境將軍正在帶兵圍攻世子府,世子隻怕兇多吉少,羽親王讓大人立刻帶兵前去救援。”


    曾淩臉色驟然一變,他下意識的邁步往外走,走了幾步後忽然站住。


    眼神流轉,忽然間明白了。


    “好一個李叱!”


    曾淩自言自語了一句,他沒有再往外走,而是轉身迴到書桌那邊坐下來。


    沉思片刻之後,曾淩吩咐道:“你去告訴那報信的人,就說我馬上點兵前去。”


    他那手下連忙跑了出去。


    曾淩對外邊喊道:“去把進卒叫來。”


    不多時進卒跑到書房門外,剛要行禮,曾淩道:“你現在就去大營傳我軍令,除了羅境將軍的虎豹騎,不準有一兵一卒離開大營,違令者斬!”


    進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立刻道:“屬下遵命。”


    然後轉身就走。


    曾淩坐在書桌後邊,手指輕輕敲打著書桌,片刻後,忽然就笑了起來,一開始輕聲發笑,後來笑的聲音越來越大,竟是有些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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