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儒士一般的男人聽到血光之災四個字後邊停下來,迴頭看了長眉道人一眼笑道:“你是要與我說一天嗎?我可沒那麽多時間聽你說。”


    長眉道人起身,走到中年男人麵前認真說道:“你眉宇間有貴氣,也有陰鬱氣,似乎是遇到什麽麻煩事,縱然不是麻煩事也是讓你傷神的。”


    他歉然道:“其實我剛剛是故意說那句甜豆腐腦的,算是一種江湖騙子的習慣伎倆,一時之間沒能扳住。”


    中年男人好奇的說道:“為何你就知道說一句甜豆腐腦會引起我的注意。”


    長眉道人解釋道:“我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你在發呆,你看著麵前的碗,但是眼神飄忽,顯然心事重重,我注意你你卻沒有注意到我。”


    “然後我看到你吃的豆腐腦是甜的,一般來說,這種時候我故意說一句和你有關的話,必然會引起你的注意,而接下來就容易些,不過是一些我看你愁眉緊鎖陰雲慘淡之類的話,你就會被我勾住。”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道:“看來每一行當都不容易,你這察言觀色和引人注意的手法,很了不起。”


    長眉道:“哪有什麽了不起,江湖騙術罷了,可是......這位先生你出門行走還是要多注意些。”


    中年男人問:“你是真的看出來什麽了?”


    長眉道:“看不看得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不提醒一句,便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


    中年男人問:“是因為收了我的卦錢?”


    長眉搖頭道:“你不給錢我也會提醒。”


    中年男人又問:“那你還怎麽賺錢?”


    長眉道:“所以我都快混不下去了。”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忽然想到了什麽,於是指了指外邊:“我恰好要去辦一些事,道長若是得空的話陪我走一趟?我與你相談結緣,還沒有盡興。”


    長眉道:“我還要去看看宅子。”


    中年男人對這個道人更加好奇起來,他問道:“你都快混不下去了何來的銀子買房?冀州城裏都已是寸土寸金一般,尋常宅院怕也要幾百兩,你.....”


    長眉道:“銀子是攢足了,就是房子不好找。”


    中年男人嗯了一聲:“你要往哪邊走?”


    長眉道人往前指了指道:“那邊。”


    “那正好順路,邊走邊聊。”


    中年男人做了個請的手勢,長眉不好推辭,於是和他並肩而行,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越聊越覺得投緣,很多看法竟是不謀而合。


    “道長行走於江湖卻能有如此見解,殊為不易。”


    中年男人道:“道長剛剛說的話,便是一些做官的也看不透徹,更說不出來。”


    長眉連忙說道:“可不能亂說話。”


    中年男人問他:“你是怕當官的?”


    長眉道人迴答道:“這天下百姓,哪有不怕當官的。”


    中年男人歎道:“其實這不對,如果天下百姓都不是怕當官的,隻是敬與服,那才是清平天下,那才是安樂江山......百姓們隻是怕而不敬,除了怕之外,便是暗中的恨。”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道:“病了。”


    長眉道:“先生說的太直接,不能再聊了。”


    中年男人道:“與我聊這些不用害怕,我又不去報官......道長,你既然想在冀州買宅院,那你可是看出來,這冀州還會一直安穩嗎?”


    長眉搖頭:“人相且看不準,哪有資格看天下相。”


    中年男人歎道:“你沒有資格看天下相,可是談吐之中心懷天下事,而這江山中有人本可看天下相,甚至可把握天下脈門,卻屍位素餐浪蕩度日隻知中飽私囊而不管百姓死活!”


    長眉嚇了一跳,心說不能和這個神經病再聊下去了,再聊的話就快到殺頭之罪的地步了,好好聊天不行嗎,非要說這犯忌諱的話。


    這人不是一般的神經病啊,一般的神經病都不敢說這些話。


    “嚇著你了?”


    那中年男人見長眉臉色有異隨即問了一句。


    長眉道人訕訕的笑了笑道:“我隻是個小老百姓,先生還是不要再和我說這些了,我搭不上話,也不敢搭話。”


    中年男人歎道:“病了。”


    這是他第二次說病了這兩個字,長眉都懷疑他在說他。


    長眉抱拳道:“我要看的宅子就在左近,先生若有要緊事就先行,咱們就此別過。”


    中年男人嗯了一聲,似乎對長眉略微有些失望,可是轉念一想,他說的這些話,普天之下的百姓誰敢搭話?


    所以他微微頷首道:“你自去,就此別過。”


    長眉道人轉身進了巷子繼續往前走,昨日打聽了這裏有一家要把宅子賣了搬走,據說是家中有子要赴京趕考,都城那邊他們也有家業,索性就搬過去不迴來了。


    現在這大楚江山,村鎮百姓飽受流寇欺辱摧殘,有錢有勢的往縣城裏跑,縣城裏的往郡城州府裏跑,州府裏的往都城跑。


    長眉一邊走一邊想著這種人家出手房產多半可以狠狠砍砍價錢,反正是不迴來的,而且已是臨近大考的日期,他們賣了房子就出發時間都不富裕。


    也許是主人家已經搬到都城大興去了,留下賣宅子的不過是家中管事,應該不難談下來。


    正想著,忽然麵前出現幾個壯漢攔在那,長眉道人一時走神沒有注意到,看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前路被人堵住,他下意識的想後退,後邊也有幾個壯漢出來,把巷子口截上。


    “諸位好漢......”


    長眉心說莫不是自己露了富?按理說不應該,燕青之給他送來五百兩銀子的銀票,這事他沒對任何人說過,他又能對誰說,所以不該露富了才對。


    他確定自己沒有露富後繼續說道:“我隻不過是個窮酸道人,諸位好漢若要發財的話,確實是攔錯人了。”


    “沒攔錯。”


    其中一人上前,上下打量了打量長眉問道:“你就是長眉道人吧。”


    長眉道人立刻搖頭:“我不是,長眉道人是誰?”


    那人冷笑一聲:“你還裝?”


    長眉道人對天發誓道:“我騙,你們不得好死。”


    那人上前就朝著長眉道人的小腹踹過來一腳:“你還他媽的裝!”


    長眉雖然武藝不算多強,可好歹也行走江湖這麽多年,那一腳踹過來,長眉雙手抓住那人腳踝往上一抬,那人便朝著後邊仰倒出去。


    長眉立刻轉身想扒住旁邊的院牆逃離,可是那些人怎麽可能給他這種機會,後邊的人上來一腳把他從牆上踹了下來。


    長眉疼的一咧嘴,落地之後順勢抓了一把土揚出去,靠近他的人被灑了一臉,眼睛裏也是,立刻就退了迴去。


    長眉又去抓土,後邊上來的人一腳踩在他手上,這一腳踩的力度很大,長眉疼的臉色都變了,手掌的肉皮都被踩的脫落幾片。


    “還敢反抗!”


    又過來一人,一腳踹在長眉後腦上,長眉那麽大年紀了,這一腳踹的他腦袋裏嗡的一聲,一陣昏沉,往前就撲了出去。


    “拿麻袋來,把他裝迴去。”


    長眉聽到有人喊了一聲,然後眼前就黑了,像是夜晚驟然降臨,緊跟著他腦袋上被人打了好幾下,把他打的神誌不清。


    依稀感覺著被人抬了起來,長眉想掙紮,奈何身上已經沒有什麽力氣,被人困在麻袋中,想掙紮也掙紮不出去。


    “你們在幹什麽!”


    就在這時候巷子口傳來一聲暴喝,長眉卻已經意識都逐漸模糊起來,最後那幾次重擊都在他頭上,腦袋裏隻有嗡嗡的聲音和天塌地陷一樣的旋轉。


    然後就是一陣罵聲,像是那群人讓喊話的人滾開,沒多久似乎就打了起來,悶哼哀嚎的聲音不斷。


    沒多久,長眉道人終於恢複了一些感覺,眼前猛的一亮,是麻袋被人解開,光線迴到眼睛裏的那一刻讓長眉覺得從地獄迴到了人間。


    那個中年男人把麻袋打開,見長眉道人的腦袋被人打的完全腫了起來,他忍不住一怒:“光天化日之下行兇,這些人眼中已經沒有王法了!”


    幾個身上帶著一股強悍氣息的男人站在四周,其中一人俯身道:“王爺,這些人如何處置?”


    中年男人道:“送去官府也不過是再放了出來禍害人,全都打斷四肢。”


    “是!”


    那幾個漢子應了一聲然後動手,他們的手法極為殘酷也極為老練,抓起胳膊直接掰斷,一腳踩下去腿骨就碎裂,沒多久那些攔路的人都被廢了。


    “你沒事吧?”


    中年男人問了一句。


    長眉道人睜開眼睛看了看,眼前恍恍惚惚,他張開嘴也不知道自己說了句什麽,然後又昏了過去。


    他年輕時候不會如此不抗打,畢竟已經上了歲數。


    等長眉道人再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一家醫館裏,郎中正在給他臉上塗抹傷藥,見他醒了,郎中輕聲說道:“別亂動,我把傷口給你處置一下。”


    長眉問:“我怎麽會來這裏?”


    郎中迴答道:“羽親王府裏的人把你送來的,說是讓好生照看,你這是招惹了誰?既然是王府的人護著你,誰還敢把你打成這樣。”


    長眉仔細迴憶了一下,這才恍然過來。


    原來那位中年男子就是羽親王,怪不得一臉貴氣,隻是慚愧,說人家有血光之災,想不到自己被打了一頓,他側頭看了看見旁邊有一麵銅鏡,伸著脖子往銅鏡裏看了看自己,嚇得一縮脖子。


    這豬頭是誰?


    他心想著怪不得自己瞧著他麵相有些若有若無的熟悉,原來是依稀與夏侯琢有相似之處。


    “王府的人呢?”


    他問。


    郎中迴答:“已經走了好一會兒。”


    長眉道人想了想後問道:“他們臨走之前可有什麽交代?”


    郎中搖頭道:“隻說好好照看你,別的沒有。”


    長眉不死心的又問了一句:“他們臨走之前就沒把藥費給你結算了?”


    郎中的手一顫。


    他看怪物一樣看著長眉,竟是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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