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姐姐的神態,小山也知道自己待在這兒,她肯定不會就把信拆開來看。


    切,有什麽好稀罕的,無聊的緊。後天就成親了,今天還巴巴的送信過來,有什麽不話不能等兩天後再說,非得趕著今天?


    小山怏怏不樂退到門口,又迴頭叮囑一句:“姐,他要叫你出去見麵兒,你可別理會他。”


    阿青一笑:“我知道了。”


    小山這才滿意的轉身出來,可是出了屋他才想起來,他姐剛才說的是知道了,這個知道了可並不是答應了——知道歸知道,可什麽也沒保證啊?


    可要為這事兒進去再問一聲,那也顯得太傻了。


    小山狠狠心咬咬牙,還是沒有再進屋。


    不過他實在是想的有點多。


    信裏並不是什麽甜言蜜語,更不是叫阿青出去見麵。李思諶雖然很想見她,可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更添她的麻煩。


    總覺得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但是提起筆來,卻覺得那些“我想念你”“想你想的睡不著覺”這些話既肉麻,又太輕浮了。即使兩個人要成為夫妻了,也不能對她失了敬重,讓她心裏不快。


    揉皺了幾張紙之後,小武給他端茶的時候不經意地問:“世子這是還有公務?您可馬上就要成親了。”


    “也不算是公務……”李思諶實在不知怎麽寫才合適,看看小武端過來的茶,看看茶湯的顏色,再聞聞香氣,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早些年吃了安郡王妃不少暗虧,到現在貼身伺候的事情都是小武的幾個小廝打理。至於安郡王妃安排的那些丫鬟,從來不得接近他的身旁。


    小武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就是為人比較粗枝大葉。比如這泡茶,李思諶教過他不少次,可小武每次都不記得正確步驟。水煮的太老,茶葉直接捏到蓋碗裏就倒水進去,然後就端過來給他。再好的茶葉到了他手裏。都泡的跟街上的一文錢一碗的大碗茶似的。


    不是公務。那有什麽好煩惱的?看扔的好象是信箋,這是為了成親請客在煩惱嗎?


    小武以己度人,這寫信確實是一件難事兒。他跟著世子之後也念過點書。認得些字,寫信讀信這些他還是能辦得到的,就是寫起來比較費勁,經常寫錯字。要是寫錯了。塗掉的話會變成一個大黑疙瘩,重寫又太費事。確實特別的麻煩。


    “世子要是忙不過來,就讓趙先生替您寫吧,這兩天您可別操勞了,好好養養精神。好當新郎倌兒啊!”小武顯得比要成親的當事人還期待:“當時咱們被吳家救了,可我想都沒想過,您這轉了一圈兒。居然娶了小山的姐姐,這真是千裏姻緣一線牽哪。”


    說起這個。李思諶的臉上也帶了笑容:“說得是。”


    要是沒遇上小山和他的同伴,他和小武可能已經死了。


    小武看他又拿出一張新的信紙,知道他是打算繼續寫,於是很有眼色的不再出聲,退出了屋子。


    最後寫的這封信並不太長。


    李思諶說起了他們將要住的院子。他已經去看過了,屋子已經全都修繕好了,也擺了一些陳設裝飾的東西,就是看起來還有些空曠,不過等他們住進去之後,屋子裏的東西一定會慢慢多起來的。他的東西,還有她的,兩個人加起來,隻怕會把屋子裝的滿滿當當的。屋子都按她的意思布置,她想怎麽安排都行,她喜歡的,他也一定會喜歡。


    不知道她住進來會不會習慣,他記得在七家鎮養傷的時候,從窗戶看出去,記得吳家的院牆邊栽著果樹。那時節天冷,葉子都掉的光禿禿的,他是後來聽到大妞他們說話,才知道那是石榴樹,還說那樹上結的石榴又大又甜,每年中秋都可以摘不少。屋後麵還有柿子樹,不過這個他沒有見過。


    李思諶讓人移栽了一株石榴樹在他們的新房外頭,就在院子的角落裏。但是不知道這樹怎麽樣,會不會移得活,也不知道能不能開花、結果。都說花木也要借地氣和人氣。將來院子的人氣興旺了,想必石榴樹也會越長越好,果實累累的。


    阿青看到這兒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過她很快又覺得,這句話似乎另有所指啊?這個人氣興旺是什麽意思?還特別說什麽果實累累……


    阿青的臉有點兒微微發紅,她深吸了口氣,定定神,接著往下看。


    李思諶說他這幾天都睡不踏實,夜裏還多夢,可是醒來總是記不清夢裏的情景。增文兄說他這是太想成親了。


    他說,想和她一起吃飯,一起說話,一起看著石榴樹抽枝長葉,開花結果。


    這封信裏一個情啊愛啊的字眼兒都沒有,也沒有說想念她,也沒有向她保證什麽。


    可是阿青看著信,好象那個人就站在麵前一樣,平靜的把這些話告訴她。


    他是很認真的,想和她一起生活。


    阿青的心裏也覺得踏實多了。她把信又從頭看了一遍,忍不住轉過頭向窗外看。


    因為午後天氣暖和,陽光和煦,有燕子停在院牆的烏瓦上,靈巧的挪動著腳爪,也許是在覓食。


    那個人現在在哪裏呢?這會兒他大概不會在隔壁的屋子裏吧?


    可是這一刻阿青覺得,他離她很近,很近,她甚至覺得自己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她起身去打開梳妝台的抽屜,桃葉聽著動靜過來,輕聲問:“姑娘要找什麽?我來幫你找吧?”


    “不用了。”


    阿青已經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


    那年端午節的時候,他給她的那個荷包。


    因為保存的很好,荷包一點都沒有汙損,一直被她很小心的收著。


    阿青把信紙對折,再對折。裝進荷包裏麵,再將荷包袋口的係繩收緊,係了一個如意結。


    她兩手捧著荷包,慢慢的摩挲著,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收起來。


    成親的那天,不到四更天阿青就起身了,泡了個香噴噴的澡。簡單的吃了一點兒東西。然後就端坐著由人伺候著上妝、更衣。化妝的女人手勢純熟,可阿青覺得自己的臉就象一麵牆似的,左一層右一層的刷粉上漿。不知道糊上了多厚的脂粉,然後描眉塗唇,梳起發髻。阿青緊張的要命,又不敢亂動。生怕妝化花了,頭發亂動梳亂了。屋子裏外都是人。在她身邊紛紛說著恭賀的話。阿青這會兒覺得兩耳中都灌滿了各種雜亂的聲音,眼前這一張張變幻的臉龐她根本無暇去一一仔細分清。


    孫穎笑著讚她漂亮,孫佩還伸出手來,十分小心的摸了一下她嫁衣上的繡紋。不但她們來了。連劉家幾位姑娘也都來了。阿青同她們好久沒能見著麵了,現在卻是連一句話都沒有空說。


    外頭鞭炮聲響起來,人聲變得象開了鍋的水一樣沸沸揚揚。


    “世子來迎親了!”


    屋裏人一陣忙亂:“哎喲。來的這麽早啊。”


    “別碰那架子。”


    “鳳冠呢?蓋頭拿過來。”


    兩個婦人一起小心翼翼的把鳳冠從盒中捧出來,替阿青戴好。


    紅豔豔的蓋頭也取被拿了來。抖得平整,細心輕巧的替她蓋上。


    這一下阿青什麽都看不見了。


    這方蓋頭象一塊巨大的簾幕,把她和外麵的那些人都隔開了。


    那些人聲,說笑聲,一下子都象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世界的的事情一樣。


    她的心莫名的慌起來。


    阿青的手在膝上交握著,她能感覺到手心出汗了。嫁衣太厚重了,屋裏人又太多了,熱的很,又不透風。


    她看到一雙小腳丫在她身邊停下來,甚至還看到一隻小手伸過來想揭蓋頭。


    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剛才亂哄哄的,似乎聽誰提起一句,可是沒有聽清。


    那孩子顯然是很調皮,不過他沒能得逞,很快有個婦人的手伸過來攔住了那隻調皮的小手,一邊笑著喝斥他一邊把他拉開。


    阿青聽到她說:“這蓋頭蓋上了可不能揭了,得讓新郎倌來揭才行哪……”


    一旁有人笑著說:“你家金寶是不是也想娶媳婦了?喲,金寶你好好兒的念書,將來考取功名,讓你娘也給你娶個這樣的大美人當新娘子。”


    前麵的重重攔截,最終防線還是被新郎帶著一幫宗室少年給衝破了,喜錢也討了,果子也吃了,難新郎的題目也一道一道的被解開了。


    吳叔吳嬸站在門前,說完了教誨的話,看著小山背姐姐上轎。


    阿青先前還有些擔心——小山能背得起她嗎?


    可是真的被背起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多慮了。小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長大了。他的背顯得很寬,足以把姐姐穩穩的背起送上花轎。


    也許是腳沾不著地,阿青的心也象在半空晃悠悠的飄著,落不到實處。


    “姐……”小山的聲音很低:“你要好好的過。”


    “嗯。”


    阿青咬著唇才沒有讓自己哭出來。


    吳嬸看著小山背著阿青出門,總覺得自己現在象是在夢裏一樣。


    女兒就這麽嫁了?


    這些人都在高興什麽?到處都是一片片的紅,鞭炮聲震得門窗似乎都在發顫。


    她往前邁了一步,她剛才跟女兒說什麽了?她覺得她好象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沒有說呢,怎麽這就走了呢?


    小山把姐姐送上了花轎,嗩呐笙簫吹著歡快的調子,花轎被抬了起來,緩緩的向前移。


    吳嬸呆呆望著,花轎離了門,那麽快就走到巷子口了。原來擠在門前看熱鬧的人還追著花轎看,原來擠的水泄不通的大門口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鋪著大紅氈毯的地下落了厚厚的一層鞭炮殘屑。


    吳嬸心頭酸的忍不住,她趕緊用帕子蓋住臉。


    家裏空了,心裏更是被掏空了巨大的一塊。


    孫夫人在一旁看著她,這一刻她是感同身受。


    她的女兒也已經長大,親事也看好了,這一二年也得嫁出去。


    吳嬸隻有一個女兒,她卻有兩個。


    到時候這樣的場麵,她得經曆兩迴。


    再不得舍得,也得把如珠似寶養大的女兒送到別人家去。


    她上前去輕聲勸吳嬸:“別難過,過個兩天她就又要迴來了。離得這麽近,不用太舍不得。”


    “我知道……”吳嬸硬壓住哽咽,聲音憋的都沙啞了。


    “阿青是個孝順孩子,世子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會常迴來看你的。”


    吳嬸努力鎮定下來,點頭說:“還是不要勤迴來的好。哪有做了人媳婦還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


    隻要她過得好就行了,隻要知道她過得好,見不到心裏也會踏實。


    阿青坐在花轎裏,她心裏也是各種念頭此起彼伏。


    她先想著,花轎這是在往哪個方向去呢?都說娶親是不能走迴頭路的,來迎親時和迎親迴去,肯定不能走同一條路。


    他們來時可能是走了西街,那現在就得繞一個彎子走東南那一邊。


    她沒猜錯,轎子上橋了。這橋她以前也曾經經過,橋是拱形的,有些陡。轎子上橋的時候,她就往後倒仰。而等到了下橋的時候,她又要穩住自己,別往前傾。


    轎子抬的還是很穩的,沒有阿青以前聽說的那樣,故意把轎子抬的很不穩當,讓新娘子在裏麵暈的七葷八素,還沒進婆家門就先吃一個下馬威。


    一般遠路,他或是請外麵的轎夫,可能會這樣。但是今天這些人很有分寸,連上下橋的時候都盡量讓轎身不會出現太大斜度,盡力保持水平。


    下了橋,阿青能感覺到轎子轉彎了。不過再往後,離家更遠,她對路就不那麽熟悉了。


    走到哪兒了呢?


    還有多久會到?


    他……就在轎子前頭吧?


    阿青真想看看他騎著馬穿著大紅喜袍走在街上是什麽樣子。


    可惜這時候又沒有dv可以把這一切攝錄保存下來,她隻能單憑著想象去猜測。


    這是他們倆的婚禮,可是她從頭到尾都看不見什麽。想看到他,隻能等到蓋頭掀開的那一刻。


    阿青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她應該是高興的,也是期待的。可是同時她又很不安,很心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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