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道論(下)


    方信先沒有說話,仔細想了想。


    “攤丁入畝”,是明朝“一條鞭法”的深化。


    一條鞭法,主要是總括一縣之賦役,悉並為一條,即先將賦和役分別合並,再通將一省丁銀均一省徭役,合並征收,使差徭主要落在土地所有者身上,已初步具有攤丁入地的性質,這嚴重損失了地主官僚的利益,結果萬曆初,首鋪張居正執政時期,雖然執行下去,拯朱明王朝將傾之廈,以孤焰照亮王朝複蘇之通途,使萬曆時期成為明王朝最為富庶的時代。但死後,即遭人非議,張居正逝世後的第四天,禦史雷士幀等七名言官彈劾潘晟,潘晟乃居正生前所薦


    不久,言宮把矛頭指向張居正。神宗於是下令抄居正家,並削盡其宮秩,迫奪生前所賜璽書、四代誥命,以罪狀示天下,還差點刻棺戮屍。他的家屬餓死的餓死,自殺的自殺,流放的流放,逃亡的逃亡,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場。


    人亡而政息,張居正在位時所用一批官員有的削職,有的棄市。而朝廷所施之政,也一一恢複以前弊端叢生的舊觀。致使剛剛中興的明朝,又走開下坡路。整個神宗一朝,沒有人為居正唿冤,這就是得罪了廣大地主知識分子的下場!


    至於“攤丁入畝”,可以說,這策真正挽迴了滿清氣數,打破了“胡人之運不滿百”的鐵矩,相比於張居正,攤丁入畝對地主官僚的損失更是巨大,因此雖然雍正以皇帝之尊而推行,但是還是遇到難以想象的壓力和非議,以及數十年連綿鬥爭——就算如此,那個“苛政”的名字,還是落到雍正身上。


    雖然方信對胡人為帝向來不滿,但是對雍正還是有佩服之心的。


    日後自己為帝,以開國太祖之力,就可推行攤丁入畝,但是想來也必是障礙重重,不過在這方麵,他願意學明太祖,以殺戮以鎮天下。


    而且,這不是根本之策,而關鍵是體現了一點:就是並非地主階級官僚階級不言利,相反,他們是中國最重視自己的利益的集團,也是保護自己利益毫不猶豫出手的集團。


    由商進仕,不可長久,也隻能局限於低層,關鍵隻是改變輿論,讓官僚地主不能進仕的餘子次子經商而已,如此,當他們明白其中利益,並且掌握著這些利益時,那工商業的發展,就再也推翻不了。


    就算後世皇帝,一些所謂的清流要廢之,也無濟於事。


    至於正仕不商,商仕不正,實是對傳統道德的保護,在方信看來,開發工商業是好的,但是民族的傳統和道德不能丟,怎麽樣平衡,共同發展才是王道。


    所以製度上,就是正規科舉考試,以及因功而仕者,是正仕,那些靠商業影響授官的人,永遠隻停留在八品以下的層次,如此使原本完整的士大夫集團和政治,不至於受到太多的影響。


    雖然方信在地球上,作為普通人,對官僚資本深惡痛絕,但是矯枉必須過正,在早期,工商業離不開官僚階級的保護——沒有當時統治階級的保護和允許,又沒有海洋經濟或者國際經濟的話,那永遠也發展不出資本。


    在工商業發展後,那對技術的發明和保護,就理所當然了——哪家商業都希望自己技術能更先進,更能受到專利保護。


    這都是引導,使位麵社會自動產生這些進化,所以時間可能很長,也許要三百年以上。


    整理完了思路,方信就對著蕭冰仔細介紹著想法。


    燭光明亮,一點點如淚,蕭冰仔細聽著自己丈夫的想法,不時點頭著,時光就在這裏飛快而過去。


    “這樣作的話,會培養出龐大的官僚資本,並且引發新的矛盾,也許國壽並不能長久保持下去。”蕭冰明白了全部意思,於是說著。


    “無妨,國壽並不是問題。”方信淡然說著,他的確對國壽並不在意,隻要能完成他在本位麵的蛻化,突破位麵極限就可。


    再說,三百年五百年國壽,已經非常長了,那能奢望千年不易的國度呢?


    再說,日後君主立憲,也不是不可能,就看這個世界上的李家本身的運數了,對這點上,他已經不想繼續插手了。


    “所以,我的任務就是不斷發展工商業,控製著降臨者的活動規則,然後就是盡量讓官僚地主直接參與?”


    “恩,就是如此了,這不是一時一日的工夫。”方信說著:“控製著降臨者的活動規則,是重中之重,如果出了格,要等位麵之力排斥的話,那有損我們的功德。”


    雖然對功德的作用還沒有徹底明白,但是看方信這種嚴肅的神色,就知道其重要性了,蕭冰不由點了點頭,心中浮現出喜悅來——能和丈夫一起作事,完成事業,使她產生一種同舟共濟的感覺。


    方信想了想,又說著:“既然這樣,那我日後登基,就請太後封為你郡主,可出入宮禁之處,我想你現在能把握其中的分寸。”


    “還有,既然在本世界,就要多讀些本世界的書籍,大道淵深,不可以裏程丈量,本世界還是很有大學問在裏麵,學了,總有些好處。”


    蕭冰聽了,笑了,說著:“這些經典之學,我家學就有些,不過畢竟時代不同了,學起來並沒有多用心,現在再學,自然可以進步,你放心好了。”


    說到這裏,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天亮了,方信和她商量完畢,就起來,白天還有政事呢!


    才出了門,此刻天已微亮,東方有彩霞扶搖而出,紫氣就開始升騰,無需引導,自然世界珠一亮,采取這天地紫氣,片刻之後,才停息下來。


    這時,早侯在外麵,當日值班,記錄起居注的正九品官張倫,靜靜的走上前,方信見了他,不由想起,自己和蕭冰,一夜入內,徹夜不眠的事情,也許會被當成香豔事而重重寫上一筆,頓時就有些心虛。


    不過,還是硬是壓下想觀看起居注的想法——自己可不是那種修改史記的人。


    方信隨意開口問著:“幾時了?”


    “主上,卯時一刻。”正九品官張倫欠個身,迴答的說著。


    那就是五點半了,方信點了點頭,就在一處小廳中,有人送上早點,方信隨口吃過,直接前往書房。


    這書房,已經是最核心的地點,裏麵是他處理政事的地點。


    這書房,甚至是連掃地清理都必須監督之下,而且都有規定好的時辰,多半是在方信在的時候進行。


    其它世界,就算是正妻,甚至包括嫡長子,非經允許,也不可進入。


    入了裏麵,首先見到的,就是一張大大的書案,堆放著一些文件,方信不由打個哈欠,現在內閣還沒有正式建立,事情就麻煩了許多。


    一邊想著,就坐了下來,開始翻開文件進行批閱。


    先處理一些容易的,略掃了一眼,卻是一份吏司的文件,幾處縣郡官員的調動和任命,這事已經商議過了,當下看看,就畫了押,表示通過了。


    一連十數本,並無曾大事,無非是官員調動、案情政事,或者是正常的兵員訓練之類。


    處理完一疊,揭開另一疊的一本,才略看了看,心中就是一驚一動,這是大局的情報,說的就是經過數年,現在郡縣已經不複朝廷體製,許多官員太守之類,都訓練士兵,如果可能的話,自然就是割地為王,如果大勢已去,他們也會迅速投靠一方明主安享富貴,因此他們自稱將軍都督的都有,卻很少稱公稱王——稱公稱王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與之相反的,是起義軍,起義軍由於經曆了一係列戰鬥,相互吞並,從不識戰事迅速成熟為一支軍隊,已經有十幾支成了氣候的起義軍稱王稱帝,聲勢一時極盛……天下已經亂成一鍋粥。


    連連翻下去,本本情況大體如此。


    起義軍稱王稱帝,這就使他們斷無後路,曆史上,稱王稱帝的起義軍,基本上沒有可能再被新主收編了。


    相反,那些稱號不高的,卻可以投靠新主保得一方富貴。


    正思考著,翻開了一疊文件,方信皺起眉來——這又是一份請求方信稱王甚至稱帝的文件,向下翻著幾本,一本本看過去,這疊全是如此……


    作為後世穿越者,“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之策的重要和用處自然不必細說,特別是對根基淺薄的人來說。


    不過,時至於方信今日,又有不同。


    現在,方信已經差不多占領四省之地,下麵有郡三十一,縣有一百三十,百姓也有千萬,已經占領了天下四分之一的地方,雖然地大人稀,隻有中原和南方二省之地的人口和經濟實力,但是為了統治如此大的區域,不得不有個合適的名分,現在總督和鎮南侯,很明顯已經不堪使用了。


    而且,要取得天下,也需要一個名分來建立完整的中央係統和地方機構,而招攬人心,安撫將士,收取士族,也需要一個新的名分。


    正因為這點,所以內部群臣,以及地方官員,都拜表進章,言李睿驅逐蠻司、統一四省,功澤千萬民,又以天下大亂,非大德大能者不能保一方平安,故請李睿進得尊位,以安人心。


    方信推辭不可,眾人仍進表不止,這已經是一件非常嚴重的政治事件了。


    方信也知道,雖然仍不必急於稱帝,但如果還一直隻以總督和鎮南侯為號召,對內外都已然不甚合適。


    心思翻滾之下,稱公現在已經多此一舉,稱王正是適宜,這時可立嫡長子為世子,正妻何瑤為王妃,建內閣,建百官,建郡縣,立禮製……除了不開元,其它的和稱帝沒有區別了,正好以後為統治天下儲備人才和經驗。


    不過,裴許晝還沒有滅,無論從哪方麵來說,稱王還欠了一點,想了想,終於下了決心,令人召見沈軒。


    沈軒本在附近,片刻之後就到,才進去,就聽見方信說著:“沈卿,我意擊敗裴許晝,占得五省,就稱王建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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