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迴自家小院之前,方正先來到了馬行街。


    他那住處,除了床之外幾乎空無一物,雖然購置了一批物件,但需要的東西還很多。


    轉了一圈,買了兩個矮凳,一張不大的四方桌,幾分銀子就已下去。


    麻繩兩頭各係一個矮凳,然後套在脖子上,矮凳就垂在腰間兩側。


    四方桌也捆了兩道,扛在背後。


    “老板,你這米缸怎麽賣?”


    “一百八十文。”


    “這小一點的哪?”


    “一百二十文。”


    方正摸了摸錢袋,眼中有些掙紮。


    “管不管送?”


    “您住在哪兒?”


    “張家斜巷。”


    米缸商人點了點:“那可以,下了市我稍微繞一下,從那裏過。”


    “那就這麽說定了。”


    方正也鬆了口氣:“小點的,一百二十文,到了地方我再付錢。”


    “沒問題!”


    米缸商人答應的痛快。


    談好交易,方正扛著桌起身,恰好看到正慢悠悠逛街的張初五。


    今日的他換下了做苦力的短坎麻衣,穿上了一件直領藍衫,頭頂圓翅襆頭,背負雙手邁著八字步,倒也像模像樣。


    “初五!”


    一段時間過去,兩人已經很熟悉,稱唿上也就變的隨意許多。


    “方兄弟。”


    看到方正,張初五也是雙眼一亮:“真是巧了,我正打算去找你。”


    “有事?”


    方正走了過來。


    “一起上工的幾個兄弟打算下午到封哥兒那裏聚聚,一起來吧!”


    張初五開口。


    封哥兒也是搬新米的一夥人之一,年紀不大,但已經娶了妻、生了子。


    與其他人不同,他不與父母同住。


    有自己一處獨院,所以張初五幾人喝點酒什麽的都會到他那裏去。


    “算了。”


    方正搖了搖頭:“我還有事要忙,就不摻和了。”


    他性子內向,不善言談,本就不喜這種場合。


    況且,雖然是一起上工的,但方正第一天就得了宋二爺的賞識,改做了記賬先生,與其他幾人並不熟。


    去了不過是自找不自在。


    再說,這種事講究個有來有往,他現在兜裏空空,也不好舔著臉白吃白喝。


    “那真是可惜。”


    張初五自然也知道方正的顧忌,當下輕歎一聲,道:“其實他們幾個都挺佩服你的,隻不過……。”


    “方兄弟既然有事,那就算了。”


    張初五雖然年紀不大,但心思通透,為人處世更是八麵玲瓏。


    他看得出,方正與自己、與其他人都有些不同,應該是個有大本事的。


    但不知為何,明明對方言談舉止都很真切,卻總給人一種疏離感。


    就算是自來熟的小六暗地裏也說過,方正這人看似和善,其實很難讓人親近。


    嗯……


    有時候,說的話也讓人聽不懂。


    “對了,還有一件事!”


    想起一事,張初五麵色一正。


    他左右看了看,拉著方正來到角落無人處。


    “什麽事?”


    這麽神神秘秘,也讓方正有些好奇。


    張初五看著他,小聲開口:“方兄弟的下一個工,是去宋家酒樓盤賬吧?”


    “沒錯。”


    方正點頭。


    這份工一個月三兩銀子,相當於一天一錢,在縣城絕對屬於高薪!


    “那方兄弟可知……”


    張初五抿了抿嘴,繼續道:“那家酒樓,是誰管事?是誰記賬?”


    “不是宋家的人嗎?”


    方正有些迷糊。


    “還真不是。”


    張初五搖頭:“那酒樓管事的、記賬的都姓米,宋二爺的娘家也姓米。”


    “嗯……”


    方正皺起眉頭:“你的意思是,宋二爺要我查自己娘家的賬?”


    “我還聽說一件事。”


    張初五不答,繼續道:“前兩個月,二爺也派了一位賬房先生去了酒樓,但那位去了不久就出了事,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全靠灌藥續命。”


    方正臉一黑。


    他雖然一直在大學裏廝混,沒怎麽經曆過社會的拷打,但人並不傻。


    這事很明顯,是宋二爺不滿娘家人把持酒樓,所以要用他做手腳。


    至於酒樓的賬,肯定是有問題的。


    但查出來了就是得罪二爺娘家人,查不出來宋二爺那裏也過不了關。


    不管得罪誰,他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這,就是個火坑啊!


    “方兄弟,我能說的就這些。”


    張初五聳了聳肩,道:“至於差事應該怎麽做,你自己拿主意。”


    “謝了。”


    方正歎了口氣,雙手微拱。


    “客氣。”


    張初五笑著擺手,也不多言告辭離去,獨留一臉苦澀的方正留在原地。


    他本想著馬上就有了新差事,就算兜裏沒錢也沒關係,隻要堅持幾日就好。


    卻不想,這差事竟還藏著陷阱!


    垂頭喪氣的方正心中無語,當下也隻能扛著桌凳,溜溜達達返迴張家斜巷。


    斜巷前的井亭旁,一輛驢車靜靜停著。


    “方兄弟!”


    在他出現在街頭之際,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就從亭子裏傳來。


    “徐兄。”


    方正抬頭看去,來人卻是徐大有。


    “嗯。”


    徐大有點了點頭,拄著跟熟木拐杖,一瘸一拐的從亭子裏走出來:“你的事已經辦成了。”


    說著,從懷裏取出一頁硬紙來。


    方正急忙上前兩步接過。


    隻見上麵寫有:徐州南嶺府東安縣方城寨人士,男子,姓方名正,祖源不明,生辰未補。


    很簡單,簡單的可謂過分。


    不過這時候普通人的身份證明本來就很粗糙,隻有當了官才有牙牌、玉符之類的高檔貨。


    據說,那上麵會有人的某些具體信息。


    “東安縣前些年遭了兵災,所以沒人能查到什麽。”


    徐大有道:“這是傳信,主薄那裏也有一份,可以拿著它去任何地方補文書。當然,有它,不補也沒問題。”


    “謝了!”


    方正仔細收好紙張,感激謝過。


    徐大有麵上卻無得色,慢慢搖頭:“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場,用不著那麽客氣。”


    “嗬……”


    他輕嗬一聲,道:“估計,這也是我最後能幫你的忙了。”


    “怎麽?”


    方正眉頭一皺:“徐兄可是跟著王大人前來上任的,定然會有重用,何必如此頹氣。”


    “重用?”


    這話好似戳到了徐大有的痛點,他麵頰抽動,眼眶隱有怒火冒出:“重用就是讓我去義莊看屍體?當仵作?讓我負責城裏打更的?”


    “我的腿是不行了!但我是為了大人廢了這條腿,姓劉的竟然這麽對我!”


    說著說著,他的語氣漸漸激動,唿吸也變的急促起來。


    “……”


    方正沉默。


    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處,不單單自己。


    “罷了,罷了!”


    發泄一通後,徐大有也泄了氣,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道:“你的事情已經辦完,我也該走了。”


    方正忙道:“徐兄何必急著走,不如先到我那裏喝杯水歇一歇。”


    “不用了。”


    徐大有低著頭解開驢車拌繩:“以後我就在城東義莊住,你如果有心,也不嫌棄的話,可以去那裏找我。”


    “一定,一定。”


    方正連連點頭,眼見對方要做上馬車,他又想起一事。


    “徐兄,你說……你住在義莊?不知道,你那裏有沒有什麽差事找人需要人去做?”


    “嗯?”


    徐大有停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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