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總,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夏氏明明可以……”


    “我夏氏絕不可能改姓蕭!”夏淳赤紅了眼睛,閉了閉,狠吸一口煙,“夏周,你出去。”


    夏周木訥地舔了舔唇,小聲道,“夏總,大小姐剛發短信問我——”


    “不要理她。”夏淳不耐煩地打斷夏周。


    夏周沉默地點了下頭,轉身,帶上門,離開。


    “你有沒有盼著這一天啊?盼著我輸到一無所有,就過去陪你?”


    嘶啞的苦笑聲,迴蕩於寬敞的辦公室裏,格外的空洞。


    夏淳手肘枕著桌子,手掌撐著額頭,嗤嗤地笑。


    一顆一顆的淚砸到桌麵上。


    手中的煙掉到桌子上,他也不去撿。


    忽然,就趴下了腦袋,枕著雙臂,肩膀哆嗦著。


    如果夏橙能看到一幕,大概會覺得自己見到了還是小學生的爸爸。


    一個被孤立的小男孩,自卑而自尊,外表安靜內斂,心裏一直憋著一股勁兒。


    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這股勁兒驅使他成功,也令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勝利之後,漸漸迷失,就像吸毒的人,明知極樂之後是更大的空虛,但卻無法控製自己。


    但要夏淳自己向夏橙講述他為何如此野心蓬勃。


    夏淳會向女兒講述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的故事。


    他會告訴女兒,那才不是最嚴厲的懲罰,西西弗斯分明是最幸福的。


    “少夫人,沒傷著吧?”顧嫂撿起砸在夏橙腳上的一包紙尿布。


    “哦,沒事,沒事!隻是戴著手套不方便,沒拿穩。”夏橙指了指貨架的最上麵,“顧嫂,我在網上查過,這個牌子是對嬰兒最好的。你能不能去找下貨梯?”太高了,拿不到。


    “好的,那少夫人,您別亂走,等我。”


    顧嫂一步三迴頭,有些後悔剛剛太聽少夫人的話,一個女傭都沒有帶。


    “小橙。”


    清冽低沉的嗓音,如大提琴的音色般迷人。


    夏橙心髒漏跳了一拍,“有人跟著你嗎?”按照蕭何的尿性,一定會讓老何派人暗中盯梢的。


    “沒有人跟著我。不過,我們最好分頭行動。我的車停在b2出口,出了電梯就能看到。”


    “你不會是開自己車過來的吧?”夏橙拿起一罐奶粉,仔細地看成分表。


    “我沒那麽蠢萌,車牌號是xtxxx。”洛簡重複了一遍,放下手上的奶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壓低帽簷,步履翩翩地離開。


    夏橙之所以要來大恆隆百貨,就是因為蕭何迴國之前,她都住在這附近,對大恆隆的各個樓層的布局了如指掌,當然比不上她對人體的熟悉。


    在心裏默數到20,夏橙朝電梯走去,但她並沒有乘坐,而是轉了一個彎,進了洗手間。


    過了一會兒,一名身穿波司登粉紅色中長款羽絨服的孕婦和一名年輕女子挽著手,走了出來,踏入電梯。


    洛簡迴到出租車上,等了不到十分鍾,便看到一名形象大變的孕婦朝自己走來,嘴角不由狠狠地一抽。


    千萬不要跟女人過不去。


    女人要想逃,真的是可以心細如發,喬裝得連爸媽都認不出來。


    但是……


    洛簡得意洋洋地勾了勾唇。


    小橙一定不知道,人的外表無論如何變化,有些習慣是刻進骨子裏的,比如走路的姿態,喜歡用食指掖頭發。


    洛簡快速下車,拉開車門,手撐在車頂,低聲道,“小心。”


    夏橙上車後,他幹脆利落地抬腳鑽進主駕駛,發動車子,揚長而去。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洛簡,注意有沒有人跟著。我真的懷疑顧嫂放我出門,是因為蕭何暗中安排了眼線。”


    洛簡低低地笑了,“小橙,幾日不見,你這反偵察能力見長啊!”


    若是抓丈夫出軌,女人一個比一個福爾摩斯。


    若是要作奸犯科,女人其實也比男人手法細致。


    夏橙笑著聳聳肩,“拜托,洛大醫生別笑話我了好嗎。”


    洛簡清咳一聲,偏過頭去看夏橙一眼,輕聲提醒,“安全帶調整一下。”


    夏橙眨了眨眼睛,“噢”了一聲,臉上浮起淡淡都不自在。


    洛簡彎唇。


    “小橙,想好去處了嗎?”


    夏橙垂下目光。


    是啊,逃出來了。


    該考慮去哪裏了?


    “小橙,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嗯?”


    “住我那裏吧。”


    “啊?”


    洛簡撲哧樂了,心說:“夏橙,你已經被蕭何寵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傻子了嗎?”


    可,當下此刻,這話多傷人。


    稍微有情商的人都明白。


    “小橙,我們有一個月沒聯係了吧。”


    “抱歉。”夏橙露出愧疚的表情。


    “噗!有什麽可抱歉的!說的好像你的抱歉能換來一罐奶粉似的!”洛簡打趣,頓了下,才正色道,“他暫時應該不會聯想到你又住在我這裏。”


    夏橙沒點頭,也沒搖頭。


    洛簡歎了一口氣,“好好好,你要去哪裏,我就送你去哪裏,哪怕你要去地球他表哥家,我也立馬去想辦法,還不成嗎?”


    “噗!”


    “笑點真低!”


    “分明是見不得你這家夥沒有幽默感,還要玩風趣!”夏橙糗他。


    “所以,活該單身一萬年啊!”洛簡可憐地眨眨眼睛。


    夏橙的心情忽然輕鬆了一點點。


    “洛簡,我想,先去見我爸爸。”


    洛簡眉眼低壓下來,悶悶地“嗯”了一聲。


    “洛簡,不知為什麽,從剛剛,我的右眼就一直在跳,心裏亂糟糟的。”


    “小橙,虧我們還是學醫的。這隻是因為你太緊張和疲勞。”


    “但願……”


    夏橙話還沒說完,裝在包裏的手機響起。


    取出手機,來電顯示是夏周。


    夏橙急急接聽,“夏周,什麽事?”


    “大,大小姐!”


    電話那頭的夏周,那鎮靜得很木訥的男人聲音直發抖。


    “我爸怎麽了?”夏橙恨死了自己該死的第六感。


    “大小姐,夏,夏總自殺了!”夏周的聲音抖得如狂風吹亂的樹葉。


    夏周驀地瞪大眼睛,“轟”地一聲,腦海一片空白。


    洛簡鎮定地把車靠路邊停下,握住夏橙捏自己大腿的手,“小橙,小橙,怎麽了?”


    “我,我爸爸,自殺了!”


    嘴唇哆嗦了,夏橙粗喘著氣,眼淚毫無征兆地流了一臉。


    洛簡被嚇懵了,不合時宜地想,原來電影裏演的是真的。


    人真的有天賦在眨眼間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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