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將夏橙送迴蕭宅的路上,便發覺夏橙有些不一樣。


    但他是個心思敏銳的悶葫蘆,隻能把滿腹擔憂訴於一雙欲說還休的眼睛。


    清秀的麵龐一如往常的吝嗇,毫無表情。


    夏橙心裏堵得發慌,“阿諾,停下吧。我想下車走走。”


    阿諾從鏡子裏望一眼坐在後麵的夏橙,穩穩地把車停在路旁。


    “少夫人,當心腳下。”


    雪後的天氣格外寒冷,即便太陽都露臉好久了,林道上的冰凍卻才剛剛融化。


    阿諾把車鑰匙丟給經過的家中司機,隔了一步之遙,跟在夏橙身後,麵色嚴肅,眼神認真。


    可惜,走在前頭的夏橙看不到。


    夏橙掏出裝在羽絨服口袋裏的手機,按亮屏幕,調出夏淳的手機號碼。


    盯著這一串數字。


    夏橙沒法撥通,淚花在眼眶裏打轉。


    在車上,她便上網瀏覽新聞,但始終沒有夏氏方麵的消息。


    可,譚鑫和蕭何的談話也不可能是演一場戲給她看,這種行為太惡劣。


    惡劣如蕭何也是斷斷不會做的。


    網上沒有消息,夏橙便發了一條短信給夏周。


    夏橙沒想到夏周會迴自己那樣一條短信。


    “大小姐。你是學心理的。那你知不知道,有些人選擇沉默,是因為不想傷人。他一直都把苦水往自己肚子裏咽。”


    夏橙收到這條短信時,就懵了!


    夏周啊,那個總是唯夏淳命是從的夏周啊,從來隻按照夏淳的吩咐做事,不多說半句無關的話。


    哪怕是上次,夏淳參與搞垮蕭何,命令夏周帶她走,死活也不願意多解釋什麽。


    這一次,他卻答非所問。


    一顆眼淚砸到屏幕上,濺成一朵花。


    夏橙閉了閉眼,腦海裏浮現手機推送欄滾動的新聞標題。


    連夏周都絕望了。


    連夏周都失態了。


    夏氏,我母親一輩子的心血,終於走到日薄西山的境地。


    吸一下鼻子,夏橙清了清嗓子,側過身,嗓音平靜地對守著她的阿諾說,“阿諾,你去忙吧。今天陽光很好,我去蕩一會兒秋千。”


    阿諾沉默地點點頭,不放心地看了夏橙兩眼,這才離去。


    夏橙彎唇。


    阿諾啊阿諾,麵紗真是個好東西,哪怕我淚流滿麵,你卻什麽都看不見。


    洛簡看到夏橙短信,已經是下午一點。


    他剛剛結束一台長達六小時的手術。


    叩叩——


    “請進。”


    “洛醫生,我給您捎了飯,您趁熱吃吧!”一名小護士拎著外賣,走了進來,甜美的麵龐掛著兩團紅暈,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洛簡不動聲色地斂去眼底的憂慮,聲音禮貌而疏離地說,“謝謝你李護士,不用了。”


    拿著手機,走出供醫生補眠的休息室。


    步履略顯匆忙,白袍掀起一邊衣角,身姿挺拔,瀟灑翩翩。


    噌地,眼睛裏的小燈泡滅掉了,李護士神情沮喪地跺了下腳,“夏醫生都結婚了,洛醫生還要執迷不悟到什麽時候呀!”


    洛簡衝迴辦公室,找同事和他換班。


    “洛醫生,你有什麽事啊?”王醫生不解。要知道洛簡這家夥最近簡直是他們的小天使,每天都用生命進手術室,恨不得把自己累死,為醫學事業發揮最後一點餘熱,賜予醫學生們圍觀解剖新鮮屍體的機會。


    洛簡給了王醫生一記肘花,笑道:“現在還不能說。”


    王醫生撇撇嘴,“你這家夥不會是有喜了吧!”


    洛簡俊臉一黑,“去你的!”


    “亂想啥呢!就算你想有喜,以目前的技術,還是頗為困難的啊!”王醫生露出很惆悵的表情。


    “你不換,那我去找別人了。”洛簡可沒時間和這話嘮扯皮。


    “誒誒誒,真這麽焦急啊!真談女朋友了?”王醫生攬住洛簡的脖子。


    “你以為誰跟你似的!”洛簡拽下王醫生的脖子。


    “我每天忙得昏天暗地,沾枕就睡,你還不許我想想呀!得得得,你最好給我藏好了哈!交待完了,趕緊滾!”


    洛簡速度交代了自己那三位需要重點例行詢問的病人,仔仔細細地寫了一些注意事項,便馬不停蹄地衝進電梯。


    一坐上車,洛簡便一邊啟動車子,一邊撥通了電話,聯係夏橙。


    沒有外人在場,洛簡溫潤俊美的麵龐陰沉如濕漉漉的灰色抹布。


    電話響了許久,那天才傳來熟悉入骨,令他靈魂發顫的聲音,“洛簡。”


    有多久沒有聯係夏橙了?


    就有多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醫生的工作本就繁重,經常忙到深夜,但他每天下班迴到家裏,身體累到極致,躺在床上,卻很難成眠。


    他生病了。


    心病。


    無藥醫。


    他就是個孤獨的病患,已經做好等她一輩子的打算,即便那個人以遊刃有餘的姿態,犀利的言辭,像他宣告,“這一輩子夏橙都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媽媽。”他也做不到成全父母的意誌,選擇一個好姑娘,結婚生子,共度一生。


    洛簡抬手,彈了一下濕潤的眼角,臉上掛著笑,“嗯,我在路上。”


    自那日告白失敗,還尷尬地被蕭何抓了現行後,這還是他和夏橙的第一次聯係。


    夏橙發來的短信隻有留個字:“洛簡,提拉米蘇。”


    提拉米蘇的意思是“帶我走”,洛簡你要是懂,就是命中注定。


    洛簡懂了。


    於是,他來了。


    “洛簡。我和顧嫂說好了,要出門采購一些嬰兒用品。”


    “顧嫂應該會陪著你一起去吧?你有具體的落跑計劃嗎?”洛簡輕笑著問。


    那頭沉默許久,傳來的聲音沙啞,“洛簡,你真好。”


    洛簡神色怔然,自嘲地勾了勾唇。


    夏橙,你是學心理的,一定知道每個人的心都細膩。粗心隻是掩飾對方的不愛的借口罷了。不然,為什麽會有“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這樣的詩句呢!


    夏橙,蕭何要是真的愛你,就不會讓你一再受委屈。


    但是,我不會把這些話說出口。


    上天給我們兩隻耳朵一張嘴,就是要多聽少說。


    沉默,是仁慈,是善良。


    當然,我不仁慈,我不善良,我是個始終自私的小人,隻要能守在你身邊,讓我做什麽都願意。


    所以,我才不要問你為什麽要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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