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夏宅的路上,夏橙才想起來該問蕭何,“我父親知道我們晚上過去嗎?”


    蕭何偏頭對夏橙笑了一下,注視著車前方,嗓音低沉地說,“你換衣服時,我已經告知嶽父。小橙,事實是你父親今天給我打了電話,說很久沒見到女兒,甚是想念,希望我從中撮合,讓你們父親吃頓團圓飯。”


    “啊,是我父親先打電話過來的?”


    夏橙驚愕。


    轉念一想,確實啊,蕭何即便要對付夏氏,也不需要屈尊和夏淳周旋。


    反而是她父親把女兒當成搖錢樹。


    夏橙深深地汗顏,更為自己剛剛小肚雞腸地在心裏編排蕭何,產生濃濃的愧疚感。


    但她同時也清楚,這是因為夏晚的那番話,到底令她對蕭何存疑了。


    夏橙滿眼溫柔地看著蕭何。


    剛好是紅燈,蕭何轉過,瞧見這樣的夏橙,有些發愣,“怎麽了?”


    別這樣勾引他好嗎。


    他在小橙麵前,完全沒有自製力。


    哼,再勾引他,他就親過去!


    “蕭何,我父親是不是又要出幺蛾子?”


    夏橙撅著嘴,忽閃著大眼睛看著蕭何,“這一次,我不許你答應他!”


    蕭何伸手刮了下夏橙的鼻子,笑道,“小橙,看情況再說。若是值得投資的項目,他是你父親,我幫他一把,也是應該。”


    重新啟動車子上路。


    夏橙撐著額頭,望著車窗外,一層層成片飛過的城市街景,眼神滿是茫然。


    她是心理醫生呀,卻怎麽都看不出來蕭何在逢場作戲!


    她真的認為蕭何現在的一切都是發乎真愛!


    蕭何是愛恨分明的人,若是要對付夏氏,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她父親之前確實參與了讓蕭何倒台這件事!


    夏橙越想越心塞,一個頭兩個大,索性讓腦袋放空。


    車子穿過一個花園,又繞過一座噴泉,徐徐停下。


    夏橙坐在車上,就看到管家站在門口,翹首以盼。


    她解開安全帶,對方已經拉開車門,臉上堆起笑容,“小姐,慢點,當心腳下。”


    不知為何,夏橙有些心涼。


    不是因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而感覺到一種陌生的不適。


    是因為她不喜歡從別人臉上看到如此卑微的笑容。


    何況,這樣的示好隻是因為她嫁的男人叫蕭何。


    “沒事。”夏橙淡淡地說,不著痕跡地避開管家的攙扶,心裏很惱怒:她又不是七老八十,隻是肚子凸起來,看不到路麵而已!


    管家見蕭何過來,扶著夏橙,笑道,“我去通知老爺!”


    夏橙點點頭,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大約是夜色深沉的關係吧。


    這時,溫熱的手指捏住她的鼻子。


    左扭扭。


    右扭扭。


    夏橙無奈,“蕭何,你今天又忘記吃藥了?”


    “愛上你,無藥可救。”


    薄唇落下眉心。


    “走吧。”


    夏橙望著路燈光下,男人線條柔和的俊臉,心一點點平靜。


    蕭何,請你騙我一輩子。


    “來了。”


    夏淳放下報紙,看向女兒。


    黑色的麵紗遮住她的臉,令他完全看不見女兒被毀容後的模樣。


    可他搜索過網上那些毀容少女的照片,每一個都慘不忍睹。


    他的女兒,酷似他放在心裏愛了一輩子,也恨了一輩子的女人的那張臉,被人給毀了。


    本來啊,他不想看到女兒的臉,因為無法麵對背叛他的妻子。


    現在啊,他連看著夏橙的臉迴憶妻子的可能性也被抹殺了。


    夏淳心裏的滋味複雜得難以形容。


    也類似那種,存在時,不珍惜;不存在了,才追悔。


    可即便心裏頭翻江倒海,夏淳在得知女兒的遭遇後,卻沒有打一個電話去關心夏橙。


    這心硬的程度,夏橙不敢想,一想,就頭皮發麻。


    夏橙點點頭,沒有出聲。


    夏淳歎息一聲,看向蕭何,微笑道,“先吃飯吧。”


    “好,小橙也該餓了。”蕭何拍拍夏橙的後背,動作輕柔。


    夏橙的感覺好了一點。


    似乎,隻要蕭何拍拍她的背,揉揉她的後腦勺,親親她的額頭,她就會感到安心。


    對一個人上癮。


    真是可怕。


    卻無法拒絕。


    蕭何,遇見你,愛上你,我也無藥可救。


    拜托你,不要讓我失望。


    夏淳精明的眼睛沒有錯過蕭何的眼神、蕭何從進來後的一舉一動,率先向餐廳走去的他,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


    他是男人。


    這一次,他分明從蕭何眼裏看到了對自己女兒的憐愛。


    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發光的溫柔。


    可他已經無法收手。


    小橙,抱歉啊,爸爸也隻是想守住你母親的心血。


    晚餐準備得很豐盛。


    有曾在蕭宅掌勺的阿蘭在,既有夏橙愛吃的,也有姑爺愛吃的。


    夏橙抬頭看了阿蘭一眼,阿蘭舔了下唇,衝她眯眼笑,眼裏有光。


    夏橙彎了彎唇,嚐了一口阿蘭拿手菜,味道清淡,適合她這個孕婦吃。


    這個女人也是可愛得很。


    活著貧苦艱難,但隻要有工作,有錢賺,把日子過下去,就開心。


    這樣的人生,也是有滋味的。


    這滋味是心裏有愛。


    夏橙抬起眼皮,看向他的父親。


    記憶裏,他的父親也是愛笑的,眼神明亮,能倒映出她的樣子。


    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父親不愛笑了,明亮的眼睛也變得渾濁。


    是從母親自殺那天開始嗎?


    夏淳的世界,再無愛情,隻有金錢。


    利益至上。


    一頓飯,夏橙吃得不多也不少,但感覺吞進肚子裏的都是鉛,很沉很重,把她的五髒六腑都往下拉扯。


    夏橙坐在沙發上,身體難受得像匍匐在地的罪人,喘不過氣來,額頭和後頸冒出虛汗。


    身體在燥熱。


    她發燒了。


    明明穿得那麽暖,怎麽忽然燒起來了。


    明明生於夏宅,長於夏宅,卻已經和這裏氣場不和了嗎?


    手背貼著額頭,用手套拭去額頭的細汗,夏橙扶著母親的梳妝台,緩慢地坐在沙發上,盯著台子上的小豬存錢罐怔怔出神。


    她和蕭何的愛情也會像這隻小豬存錢罐嗎?


    太用力,太親近,熱情耗光,就會褪色。


    “我也真是的!”


    夏橙撐著額頭,苦笑。


    自己之前不是這種多愁傷感的人啊。


    懷孕後,不僅淚腺發達,還總是傷感,這樣會致鬱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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