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颯遝,縱馬揚塵。


    一連快馬三日,唐朝朝帶著驍龍禁衛才來到孟縣外。


    地上薄薄一層積雪,被馬蹄踩踏而過。


    山峰下城門口,被殘陽餘暉抹上金紅,守城士卒慵懶的靠在牆根。


    入城的人此時不少,但許多依舊穿著單衣,在冷風下瑟縮佝僂著身子。


    馬蹄聲由遠及近,不少人側頭觀望。


    隻見黑色駿馬銀鞍上坐著一位戴著麵具的公子,而在其身後,三十多黑甲騎兵跟隨。


    紅色披風如浪,肅殺之氣竟讓人不敢出聲議論。


    “主簿大人,咱們,咱們。”


    “慌什麽,且問問,應是來咱們孟縣歇腳而已。”


    摸了摸八字胡,這些外來人一看就是軍中精銳,伺候好了就沒問題。


    “都往牆邊靠,別驚到了貴人!”


    被城衛驅趕到牆根,一幫百姓茫然的擠在一起,局促,畏懼,沉默。


    “籲!”


    絕影停下,唐朝朝抬手,身後驍龍禁衛也逐漸拉停了馬匹。


    “這裏可是孟縣,縣首楊輔成治下?”


    聞聲竟是一女子,主簿趕忙從桌案旁上前,帶著躬謙笑容道。


    “迴貴人的話,小人是孟縣主簿,這裏正是孟縣。”


    “縣府在何處?”


    “這,可否需要小人帶路?”


    唐朝朝側頭看了後方一眼,慕容龍一便上前,一把拎起那主簿道。


    “指路!”


    待慕容龍一朝著縣城內策馬前行,唐朝朝看了一眼靠在牆根邊緣的百姓,麵具後的唇抿成了一條線。


    沿著主路走,沒多久又往西邊偏行,等到了地方。


    唐朝朝有些不可置信的打量著縣府。


    破敗的門頭,看樣已經有些年頭沒有修葺過。


    情報終歸隻是情報,萬事萬物,皆要親自來看看才知道是什麽情況。


    縣府門口僅有一個差役在,他張大嘴,一時竟不知是該上前搭話,還是跑進去通稟縣首。


    “龍一跟我進去,其餘人待命。”


    馬踏縣街,不少縣中百姓都在遠處觀望著小聲議論。


    “各位大人,不知來此所為何事?


    若是尋我們縣首大人,小的即刻去知會一聲。”


    差役硬著頭皮上前搭話,這些人一看便知道得罪不起。


    “不必了,楊輔成可在府中?”


    “在的。”


    “前麵領路。”


    差役躬身引路,唐朝朝跟在後麵,不斷打量著,看審堂的陳設也是有些年頭未置換。


    除賦稅外增添雜稅,為何會如此窮酸。


    難不成是財不露富?


    一路上也未見到婢女仆役,反而看到一位婦人在收著衣服。


    “你們這是。”


    婦人上前,有些局促,差役苦著臉道。


    “夫人,他們是來尋老爺的。”


    門口的對話,吸引了旁邊屋子裏的楊輔成,他推開書房的門。


    長衫上帶著五六塊布丁,已經洗的發白。


    有些枯黃稀疏的頭發被桃木簪子紮著,個頭不高,身軀纖瘦,臉上帶著憔悴。


    匆匆推開門。


    “各位遠道而來,可是需要留宿本縣?”


    楊輔成連連躬身,對妻子使了個眼色。


    婦人快步進了主屋,拿出青色官服與黑色官帽。


    “見笑了,孟縣簡陋,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快速穿上官服,將官帽戴正。


    唐朝朝冷眼看著對方穿完道。


    “楊大人,孟縣如何落得這般模樣,你最好給我一個交待。


    有人奏報,孟縣苛捐雜稅繁重,導致民不聊生。


    在來時我也看到了,百姓大多身穿單衣。


    你為一縣之父母,如此作為,你可知罪!”


    楊輔成眼眶一紅跪地道。


    “下官知罪。”


    “如此說來,你確實知其中原由,且將事情始末盡數道來。”


    楊夫人含淚跪下委屈道。


    “貴人明鑒,老爺是冤枉的。”


    “冤不冤枉還要詳查。


    但在往年,孟縣應不是如此吧?”


    不管眼前這位楊縣首,是清官,還是隱藏的巨貪。


    治下民生不顯,百姓生活困苦,便已是無能。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這是最基本的事情,但現在即將入冬,雪都下了,大部分人還穿著單衣在外。


    若是病了,十之七八熬不過去。


    唐朝朝單手一抬,不遠處的竹椅便被吸入手中,邁步坐下,劍匣落地展開。


    尚方寶劍插入青磚上。


    “見此如帝親臨,若有半句虛言,我便取了你的腦袋。”


    金色九龍盤旋劍鞘上,楊輔成趕忙磕頭道。


    “天使息怒,此事還要從一年前說起。”


    孟縣距離京城快馬五日,卻屬於淮北邊界處,山地多林,百姓靠山吃山。


    不少青壯在成年後,都會選擇入伍從軍。


    可近一年前,不知哪裏來了一夥流寇,他們藏在深山,不知其寨在何處。


    每過月餘便出來打家劫舍,周邊村落皆遭毒手。


    不少家中女子也被擄走。


    楊輔成得知此事,立即上報,官兵來此鎮壓,卻因林地難尋。


    那夥流寇隱而不見。


    一連一月的尋找,三千軍卒皆要消耗銀糧,銀子倒是不用孟縣出。


    但這人吃馬嚼下,孟縣僅僅一月便撐不住了。


    縣府的公賬被吃空不說,那些兵也不似那般老實,欺男霸女的事情也隨著時間而增加。


    民怨漸起,楊輔成便想讓他們撤走。


    可請神容易送神難,沒撈到油水,又沒完成上麵交代的清剿流寇。


    就這樣,又拖了一個月,楊輔成無奈聯絡了城中富商士紳,借了銀錢,這才將對方送走。


    “當時是誰來著,容我想想,是不是淮北衛?


    領頭的好像是叫,石猛。”


    唐朝朝來之前自然做了功課,當報出對方姓名。


    楊輔成連連點頭道。


    “是他,就是他!”


    “你且繼續。”


    再送上了一萬兩後,石猛便上報,說是流寇已除。


    並威脅楊輔成,若此事被捅出,他也好不了,總歸落得個包庇流寇的罪名。


    淮北衛走之前,楊輔成將城中富戶都求了個遍。


    加上城衛軍,總計湊了千餘人巡查各村。


    想著那夥流寇見此情形也不敢再作亂。


    想法挺好,但淮北衛僅僅才離開三日,那夥流寇便又冒了出來。


    楊輔成親自帶兵去追,對方卻跑了個幹淨。


    僅僅留下被燒毀的村子與滿地的屍骸。


    入目赤紅,楊輔成跪地哭嚎,命人將屍體安葬。


    待迴到縣府,隻見自己臥室內的床榻上,被丟了一隻黃狗。


    鮮血染紅床榻,那黃狗是楊輔成在街上撿的,養了三年,卻慘死眼前。


    這是對方的報複,唐朝朝眸光一冷。


    康國之地,身為康人,卻對自己人如此惡劣。


    若劫富濟貧,殺那貪贓枉法之人,還能稱的上聲好漢。


    這些畜生,根本不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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