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人剛才告訴吳冰——蘇涵小姐流產了。


    接到這個消息後,吳冰立刻將車子調了頭,直奔蘇涵所在的醫院開去。他飛速駕駛著賓利,儀表盤上的時速急劇上升。拋棄所有念頭,他隻不過是想在第一時間見到她。


    醫院到了。今天這裏格外冷清。


    吳冰沒有徘徊,徑直地走向蘇涵的病房。可是當站在病房門外時,他忽然踟躕了。


    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出現。蘇涵會變成現在這樣,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正是他吳冰。他當時被偏激的心理衝昏了頭腦,一心隻想極力報複葉俊軒,沒想到,他的抉擇會給蘇涵帶來這麽大的傷害……


    病房門前,吳冰默默在胸口劃著十字,為蘇涵祈禱了許久。作為一個虔誠的基督教教徒,他心裏充滿了負罪感,他原本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祈禱後,吳冰走進了病房。房間裏沒有其他人,隻有蘇涵一個。


    她好像入睡了,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不做聲響。她的臉頰蒼白無色,看上去很讓人心疼,而那對甜美的睫毛隨著唿吸微微顫動著,又有些惹人憐愛。此時此刻,她就像是一個睡著的洋娃娃。


    吳冰在她身邊坐下,將那束特意為她買的紅色玫瑰放在床頭櫃上——他知道,那是她最喜歡的花,為了讓自己的罪惡感減輕一點,他特意在醫院旁邊的花店買了一束。


    這個細微的動作驚醒了蘇涵。


    她緩緩睜開了雙眼,在她逐漸清晰的視野中,吳冰知道自己無處可躲。


    吳冰沒敢抬起頭,隻是做出一副在整理花束的樣子。他把玫瑰花從包裝紙裏一支支取出來,移到病房的花瓶裏放好。


    “聽說你出了事,我…過來看看你。”吳冰有意無意地解釋了一句,雖然知道有可能會被她聽出來他是在掩飾心虛。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現在有點緊張。


    “嗯。”此時此刻,蘇涵不知該怨,該恨,還是應該釋然。


    她不想看見吳冰,她和軒的誤會因他而起,她怎麽可能想見到他?可是事已至此,也沒有什麽好怨恨的吧,就算心中充滿了恨,又能如何呢。


    想到這,蘇涵微微舒展開了眉目。


    可是,她越是表現得釋然,吳冰心裏就越是自責。


    他後悔了。如果他沒有那麽瘋狂地報複葉俊軒,蘇涵也就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更不會失去她的孩子。


    那個流掉孩子是葉俊軒的,吳冰原本應該感到高興才對,親手處理掉那個男人的孩子,難道不令人興奮麽?


    可是,那也是蘇涵的孩子,孩子沒了,她變得如此痛不欲生,吳冰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如果報複一個人的代價是傷害另一個自己在乎的人,他寧願選擇放棄。


    他是個罪人。是他對不起她。


    “我去幫你把葉俊軒找來。”拋出這句一針見血的話之後,吳冰決然地轉過身就要走。


    “別——”蘇涵用盡全部的力氣阻止了他。也許她不應該責怪吳冰的,現在的一切惡果,是她和葉俊軒的感情不牢固所造成的,他們沒有緣分,怪不得任何人。


    吳冰一步轉過身來,眼神裏帶著些許悲憤:“你的孩子是他的,他必須對你負責。”拋下一切私心與私念,於情於理,葉俊軒都必須出現在這裏——陪在蘇涵身邊。


    “孩子……已經沒有了。”蘇涵笑得那麽蒼白,可是她的表情出奇地平靜,就像真的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可是她的心能,也能像她的微笑那樣釋然嗎?


    “那他更應該承擔這些後果。”吳冰的語氣變得沉重了,嚴肅的表情下透著幾分正義感。


    蘇涵低聲抽泣了一下,平靜地開口說道:“算了。我和他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他的心不屬於我,把他的軀殼抓迴來又有什麽用。”


    軒,他的心已經走遠了,再也不屬於她了。不,他的心從來沒有屬於過她,因為,從始至終他的心裏都裝著另一個女人——梁若晴。


    倘若蘇涵在他心中不是唯一的,他付出得再多,承諾得再多,又有什麽意義?她不要卑微地乞求他的憐憫,如果這份愛終究會變質成同情,她寧願他們之間隻有恨。


    恨,這是一個無比沉重的字眼,與“愛”之間往往隻有一步之遙,稍不留神就會跨越那條界線。


    吳冰心裏很難過,又不知道怎麽勸她才好:“蘇涵,你聽我……”


    “是他那天親口對我說的。”蘇涵打斷了吳冰的話。她的語氣忽然變得無比堅強,她什麽都不怕,什麽都可以承受的,對不對?


    “他說——讓我帶著孩子滾。”


    好了,葉俊軒現在滿意了。她滾了,孩子也滾了,他們都徹底滾了,再也不會在他眼前礙事了。怎麽樣,她的任務是不是完成得很出色?


    吳冰的雙手在體側握成了拳。可是,他依然選擇了沉默,伴隨著一絲蒼白的微笑。


    葉俊軒那個男人,比他想象中還要偏執和偏激。為了愛情的“純潔度”,他竟然會和自己的女人說出這麽帶有決裂色彩的話。


    蘇涵的心都要碎了吧。葉俊軒的有口難言,她大概是無法想象的。


    葉俊軒之所以做出如此決絕的事,也同時證明了他是真的很愛她——隻有對最在乎的人,才會有最深刻的失望。


    連吳冰這個外人都能看出來。


    “你要去哪?”蘇涵見吳冰要離開病房,對他問道。


    吳冰沒有轉過身來,隻是平靜地微微一笑:“好好養身體,其他的,你不要管了。”其實她就算想管也管不了的。


    “你不要去找他。”蘇涵知道吳冰的意思,她的雙眼也黯淡下去了:“我不想見他。”


    口是心非,這一點她也和葉俊軒很像。


    吳冰又笑了。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倒影,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輪廓,活生生的像一個小醜。


    “我是過來看看你的,見你沒事了,我也就放心了。”吳冰故作無所謂的樣子說道,“放心吧,我當然不會去找葉俊軒,因為——我比你更不想見到他。”


    蘇涵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


    “我走了,再見。”


    說完,吳冰推開病房門離開了。


    ……


    安靜的醫院走廊裏隻有吳冰一個人,他的每一聲腳步,都可以聽得十分清晰。他高挑的身影映出一個狹長的影子,在走廊盡頭漸漸消失。


    他剛才對她說謊了——雖然是一個善意的謊言,但是,他仍然希望這次是最後一次。


    小桃,這些都是誤會。你要相信,你愛的男人不會那麽差。


    ***


    商業街依然繁華。


    葉俊軒一個人來到馬路對麵的鞋店裏,看著琳琅滿目的奢華女鞋,他隻有滿臉茫然。他一個堂堂的男人,居然被梁若晴派來買女鞋。


    熱情的服務員很快迎了上來:“歡迎光臨。請問先生您需要看什麽款呢?”


    葉俊軒走進店門後沒有再向裏麵走,隻是向店裏的鞋架隨意瞥了幾眼,說道:“隨便拿一雙女鞋,38碼,平底的。”


    服務員愣了一下,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顧客:“先生,您是幫女士買鞋嗎?不需要進來再看看?”


    “不用了。”葉俊軒不耐煩地看了看表,他不想因為這些事情浪費時間。


    兩名服務員對視片刻,她們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顧客。交流後,其中一人又開口了:“那,您是需要單鞋還是涼鞋?想要什麽價位的?我們店最近的新款很多,有……”


    “隨便吧。”葉俊軒對這些毫不關心,早點買完也好交差。本來梁若晴也沒說要什麽款式的。


    服務員雖然很為難,但是沒辦法,她們隻好按照他的要求去選款了。沒過一會,服務員選好了一雙平底的單鞋,為葉俊軒包裝好放到收款台邊,對他微笑道:“先生,一雙新款女士單鞋,一共798元。”


    “嗯。”葉俊軒走到台前刷卡。


    在刷卡機哢哢哢地打出收據條時,葉俊軒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一看屏幕,竟然是吳冰來的電話。


    “喂?”葉俊軒用肩膀夾著手機,一邊在收據上簽字一邊講著電話。


    “感謝您的惠顧,歡迎您下次光臨。”


    “你在哪?”聽到電話裏嘈雜的聲響,吳冰的開場白不怎麽溫和。這個男人,居然還有心思逛商場。


    葉俊軒拿過服務員遞來的手提袋,用另一隻手拿起手機,很冷地笑了一聲,繼續對電話裏的吳冰說:“我在哪,和你有關係麽?”


    對於吳冰,他無需禮貌。兩人直來直去多年,早就習慣了。他在這種時候打電話過來,顯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吳冰已經猜到葉俊軒會是這個態度了。他對著電話輕蔑一笑,繼續說道:“好,無所謂。我有事和你說,在電話裏說也一樣。”


    “什麽事?說吧,我很忙。”葉俊軒推開鞋店的門走了出去。其實他不忙,但他沒時間和吳冰周旋。


    吳冰沉澱了一下情緒,很沉重地開口說:“我是想告訴你,蘇涵流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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