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部在城外兩公裏的忠烈武侯廟裏,進了大門,一條石板鋪成的大路直通正殿,兩邊栽了些鬆柏、冬青,鬆柏中間有石人、石馬;大殿正中,掛著前清舉人張江海題寫的“忠烈武侯”匾額,門柱子跟門框上各有一副對聯,柱子上是:士出茅廬三分天下風流千古一人,兵伐曹魏六出祁山甘苦出師二表。門框上是:臣本布衣一生謹慎,君真名士千古雲霄。(老狼沒去過敘永,不曉得有沒得武侯祠,隻是想象如此,柱子上的對聯也是老狼杜撰,看官海涵)莽哥認不到字,不曉得寫些啥子。進了正殿,正中立了三個塑像,中間坐到的那位是諸葛武侯,綸巾紫氅,白臉短須,手拿鵝毛羽扇,兩個眼睛望到前方。左右兩邊是一紅一黑兩員大將,一個執青龍偃月刀,一個拿丈八蛇矛。這兩個莽哥還是曉得的,臉紅的那個是關興,黑臉的是張苞。

    從偏門轉過去,是個天井,將跨出門檻,一個軍官站到房間門口,看到莽哥三個,喊道:“錢串串,你龜兒子逮了個啥子人?”

    錢串串連忙跑過去,啪的立正敬了個禮,喊道:“報告連長,抓到亂黨一人。”

    那個連長走過來,圍到莽哥轉了一圈,問道:“亂黨?啥子亂黨?”

    錢串串湊過去,笑嘻嘻的說:“連長,你搞忘了吧?就是上迴省裏懸賞一萬塊錢緝拿的那個。”說著,從身上拿出那張皺皺巴巴的懸賞通告,遞給那個連長,道。“你看,不是他是哪個?將才在路上他自己也承認了。”

    連 長看看通告,又看看莽哥,問道:“是有點像,你叫啥子名字?”

    莽哥答道:“朱叔廣。”

    “哪裏人?”

    “資中珠溪河人。”

    “這麽說,你當真是通告上說的亂黨了?”

    “嗯。”

    “為啥子要殺官偷槍?”

    莽哥曉得,再瞞下去也沒得啥子意思了,就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連長聽了,想了一哈兒,點了點腦殼,說道:“嗯,敢作敢當,要得。”說著,對錢串串一揮手:“先押到禁閉室關起來,等老子問一哈,看啷個處理。”

    說完,便走進屋頭,拿起電話撥了起來。錢串串跟那個丘八押著莽哥,還沒有走到禁閉室,勤務兵就攆上來,喊道:“錢串串,連長說把亂黨押迴去,不關了。”

    錢串串搖了搖腦殼,小聲嘟囔一句:搞啥子名堂哦,押起莽哥又迴來了。那個連長看著錢串串,臉上露出惡作劇的笑容,道:“團裏說了,把那個亂黨就地正法,這個事情就交給你去辦,老子曉得你沒殺過人,今天讓你龜兒子開開洋葷。”

    原來這個連長平時對手下還是不錯的,就是喜歡拿手底下的兵涮壇子,他曉得錢串串膽子小,平時連殺個雞都害怕,現在卻故意喊他去行刑。

    “那我的賞錢呢?”錢串串當真是個錢串串,啥子都不考慮,先考慮賞錢。那個連長抬起腳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笑道:“老子賞你龜兒子一腳。”說著,朝裏屋喊了聲:“蘇參謀,你帶幾個人去給老子看到(監督),一定要讓那個龜兒子自己動手。”

    錢串串拉起苦瓜臉,立正敬禮,喊了聲:“是!”

    蘇參謀帶著錢串串跟另外幾個弟兄押到莽哥,來到離武侯祠兩裏多路的山坡上,幾個弟兄夥把莽哥綁在一棵樹上,蘇參謀拿了一塊黑布,蒙到他腦殼上,說道:“兄弟,不要怪我們哈,上峰有令,我們隻能照辦;有啥子話說或者有啥子事,說出來,能辦到的我盡量幫你去辦;如果沒得,希望你能早日投胎。”

    蘇參謀看到莽哥臉上始終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不像有些遭槍斃的犯人,一開始嘴巴硬,當真到了刑場,頓時嚇得麵無人色、腳耙手軟,有的甚至屎尿嚇出來了,心裏佩服莽哥硬紮(硬氣),因此多說了幾句。

    莽哥長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沒得啥子話說了。”

    自從殺了馬隊長,他就把腦殼拴到褲腰帶上了,隻是不曉得哪一天落下來,所以也不覺得害怕。蘇參謀聽莽哥沒得事情交待,命令幾個弟兄站成一排,喊道:“預備!”

    盡管連長交待要錢串串各人(自己)動手,但蘇參謀曉得,憑錢串串那點膽子,打上十槍八槍,也不見得能打到犯人,他怕犯人不遭打死也會遭嚇死。莽哥聽到一陣槍栓響,閉起眼睛,腦殼裏閃過侄兒一家、師父、張耗兒幾個、甚至馬隊長、向陽花,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連忙喊道:“等一下。”

    蘇參謀擺擺手,示意幾個弟兄放下槍,問道:“啥子事?”

    莽哥道:“我有樣東西,在褲襠裏頭,哪個好心的弟兄幫我取出來。有機會幫我交給一個人。”

    錢串串聽到說有東西,連忙跑過來,在他身上摸了半天,從褲襠裏拿出那個油紙包,一邊拆,一邊嘟囔道:“啥子東西哦,藏得那麽緊?”

    蘇參謀一把搶過去,翻來覆去看了兩眼,問莽哥道:“你這個東西想交給哪個,在啥子地方,看我有沒得機會碰到他。”

    莽哥想了一下,道:“這個是能不能辦成,我都多謝你,他叫楊漢良,臉上有塊紅記,是個六指兒(指手上有六個指頭的人),在啥子地方我不曉得。”

    其實他也曉得,那個紙包讓這些丘八拿去,能交到師父信裏提到的那個楊漢良手裏的機會,實在是渺茫得很,但也比自己屍體上強些。幾個丘八的眼光本來都在蘇參謀手裏頭那個油紙包上,聽了他這句話,都抬起腦殼看到他,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但是莽哥看不到,說道:“好了,沒得事了,來吧,幾個哥兄老弟,瞄準點兒哈。”

    蘇參謀並沒有喊弟兄夥開槍,問莽哥道:“你說這個東西交給哪個?再說一遍。”

    莽哥把先前的話重複一遍,蘇參謀又問:“你是他啥子人?”

    莽哥道:“我也認不到他,這是我一個老輩子(長輩)喊我給他的,說是給了他,他自然曉得啷個迴事。”

    在外人麵前,他不想提師父的事,用老輩子代替了。蘇參謀走過來,把他腦殼上的黑布取下來,道:“兄弟,這個事涮不得壇子哈,你當真認不到楊漢良?”

    莽哥笑道:“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還涮啥子啥子哦,認不到就是認不到,他又不是啥子了不起的大人物。”

    蘇參謀看他不像說白(說謊)的樣子,摸到下巴,想了一哈兒,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樣,對錢串串幾個一揮手,說道:“把他解下來押迴去!”

    於是莽哥又遭押迴了武侯廟。迴來後,蘇參謀喊錢串串幾個在外頭守到(守著)莽哥,自己小步向大殿裏麵跑去。過了一哈兒,那個連長跟到蘇參謀一路出來,等勤務兵牽了馬過來,兩個翻身騎上去,對錢串串幾個命令道:“把人帶好了,跟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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