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臨淄,一座樸素卻占地極大的宅子之中。已經年過七十的老者,花白著頭發,盡管現在是中午,正是陽光最好的時候。但是,著老者卻是將眼睛幾乎貼在了剛剛傳來的信箋之上。


    放下手中的信箋,老者輕咳嗽了兩聲,隨後用著有些蒼老的聲音說道:“淮南軍到了哪裏了?”


    “迴老師,尚在東海郡之中。隻是,據郡守所說,淮南王親自坐鎮軍中,淮南軍攻勢異常兇猛。城中少糧,怕是堅持不了幾天。”


    大堂之下,一個看起來同樣有六十歲的將領,神色之間,顯然有些著急。


    “惜之啊,不要急,坐下說。”蒯牧揮揮手,示意道。


    那將軍顯然還想說什麽,但蒯牧卻是再次嗬斥道:“坐下!為將之人切記浮躁,不能隻盯著一處,當初教你的,都忘了嗎?”


    “弟子不敢忘。隻是,若是真讓淮南軍達到琅琊,那咱們大齊的半壁江山可就丟了。如今臨淄附近,已經無兵可派,失了東海,琅琊必定同樣失守啊!弟子豈能不著急?”


    大堂之上,高坐的蒯牧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這個弟子如今年歲也不小了,可以說同樣已經是一隻腳踏進棺材了。


    到了這個年紀,還是看透全局,資曆也就如此了。


    “若是我故去,何人可以扛下齊國啊!”蒯牧心中不無悲傷地想著。


    “老師?老師?”


    “嗯。我聽著呢。”迴過神來的蒯牧,雖然言語之間並沒有什麽,但是神態之上卻是疲憊了不少。


    “那……當今之際,老師認為應當怎麽辦?是從趙國借兵,還是將薛郡的人撤下兩三萬,防備淮南軍?”


    “趙弱而齊強,現在燕國的已經有了不臣之心,若是和漢國聯手,還要向趙國借兵抵擋一支淮南軍。那麽此戰過後,不論勝敗。燕國必定棄齊投漢,就連趙國,或許都會身出二心啊!”


    “那老師的意思是要從薛郡撤一部分人?”


    蒯牧沒有急著迴答這名弟子的問題,反倒是問道:“惜之啊,你覺得,這份信箋之上,可信幾層?”


    惜之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神情,說道:“哼!那楚人假扮的趙商,一看便是細作。這種人的話,怎麽可信?”


    蒯牧露出了一絲笑容,說道:“細作倒是未必,不過,這信上麵所提及的增兵之事,定然事無稽之談。想必,這個時候東郡已經蓄勢待發了吧。”


    “可是老師,東郡的五萬魏卒不足為慮,就算算上那四萬的楚軍,薛郡的五萬人,應該是足夠了。而去,陛下那裏……”


    “陛下那裏我會去說。楚軍在東郡或許會有些動作,但是,翻不起浪來!”蒯牧的話,鏗鏘有力,雖然年邁,卻是底氣十足。


    “喏……”那將軍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應下了。


    等到人走後,蒯牧終於是露出了一絲疲憊的神態來。


    “老師,這是從今年的新茶。”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恭敬地將一杯新茶放在了蒯牧的桌前。


    “你都聽見了?”蒯牧端起茶杯,輕酌了一口說道。


    “略知一二。”


    “說說看,你的想法。”


    青年沒有拒絕,很是隨意地就坐在了蒯牧的旁邊,說道:“弟子認為,楚軍的目的一定是薛郡。而且,應該是為了薛郡之中囤積的糧食而來的。”


    蒯牧放下茶杯,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繼續說。”


    “淮南軍雖然勢不可擋,且有淮南王坐鎮,但正是淮南王身處軍中,弟子到是認為,不足為慮。”


    蒯牧閉上了眼睛,將背輕依在身後的木壁之上,像是在享受一般。


    “淮南軍不過三萬,彭城如今最多兵力不過萬餘人。就算突破了東海,也絕不可能有勢力派出兵力駐守。隻要周亞夫一勝,淮南王若不想被困在齊國,勢必撤軍。這些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蒯牧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像是睡著了一般。


    那青年看著蒯牧,眨了眨眼,繼續說道:“隻是,令弟子沒有想通的是,楚軍會以何等方式,攻下薛郡。而且……”


    青年的聲音逐漸矮了下去,似乎有些不打確定,而陷入了思索之中。


    “而且,楚軍在東郡的掌兵人並不是季術的親信。此間必有蹊蹺!”蒯牧終於是睜開了眼,看著那青年,補充道。


    “弟子也是這麽想的。”


    “楚軍若真是想要攻下薛郡,四萬楚軍加上五萬魏軍是不可能夠的。楚軍主力尚在河內,既然他們有了這種想法,必定是我們自己內部出了問題。”


    “老師是認為,有人已經投靠了楚國?”那青年的語氣頓時凝重了起來。


    蒯牧不置可否地閉上了眼,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


    這次,駐守薛郡的大多是齊國內部老世家的人了。說起背叛齊國,蒯牧還真是不大願意相信的。


    隻是,同樣和季術以及楚皇夏澤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蒯牧,同樣不認為這二人會實無用之功。


    思來想去,似乎也隻有這麽一個合理的解釋。


    可是,猜測雖然是猜測,但也隻能是猜測。


    身處臨淄的蒯牧雖然聲望極高,但是,還暫時管不到前線的人。


    而且,臨陣換將,也是兵家大忌。若是換對了還好,一旦換錯了,擾亂軍心不說,更是給人可乘之機。


    “糧食……糧食……”


    蒯牧嘴裏不斷念叨著,起起伏伏幾十年的經曆早就已經告訴了他,一切的行動都定然有他的目的。


    行動和過程不重要,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將薛郡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到武涉和魯縣,讓開中間的道路!”


    蒯牧的話,令那青年眼前一亮。


    既然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那就引你主動出擊好了。而且,將兵力聚集在兩個薛郡的南北重鎮,也可以相互牽製,互成犄角,一舉兩得。


    如此一來,似乎一切的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或許,就連夏桓自己也沒想到,就在蒯牧的三言兩語之間,自己的謀劃已經被人給猜得七七八八了。


    比起已經不死為賊的蒯牧,還不到二十歲的夏桓,即便有著上一世的經驗,但是,戰略之上的目光,依舊還是有所不如。


    若非因為從一開始,蒯牧便走上了錯誤的道路,恐怕,夏桓的這次冒險,就真的有死無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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