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當第一縷陽光劃破天際的時候,潁上的渡口邊,一個個衣著襤褸的人,站在這裏,不知等待著什麽。


    他們,大多都是城中或是城北過活不下去的人。


    一部分,原本活得還算滋潤,一部分,本就是勞苦的命。


    不過,不論是哪一種,在眼下這種情況之下,都隻能默默地聽人差遣。


    他們已經有些絕望了,城中的糧食,一天比一天貴,他們的積蓄,已經差不多都快花完了。


    若不是還有眼下這條活路,恐怕,他們都已經開始逃難了。


    而今天,渡口上的人,明顯比起以往要多上了許多。


    但是,現在渡口的修繕已經完成,這裏根本不需要那麽多人了。


    至於其他的,他們根本就沒有多想。因為,現在的潁上根本就沒有什麽外來人會進入。


    昨天夜裏,王言便已經收到了夏桓的通知,要他今天帶齊了足夠的人手前來這裏。


    但是,王言的想法,也基本和這些人差不多。


    不過,夏桓的命令,他不好違背。即便再不解,也依舊帶著人,來了。


    川流不息的潁水,已經沒有了一個月前的狂躁。


    河水之上,行船也多了起來。然而,匆匆的行船們,打著一個個過去曾經無比熟悉的商號,卻是一個都沒有靠近潁上。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人群之中,不少人都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他們大多都是被王言一大早就被拉到了這裏,甚至連朝食都還沒吃呢。


    等了一個多時辰,船是挺多的,但是卻沒有一個靠岸。這令他們,原本就不滿的情緒又高漲了幾分。


    若不是因為,這幾日來,王言包工頭的身份,已經令他們有些顧忌,恐怕他們早就一哄而散了。


    站在渡口邊上,王言同樣有些焦急了。


    幾次三番,都忍不住想要差遣人去問問夏桓,是否搞錯了什麽。


    然而,對夏桓所懷的感激之心,又令他不想這樣懷疑夏桓的決定。


    所以,走來走去,王言也同樣變得越來越焦躁了。


    “有……有船,貌似要靠岸了……”


    就在王言低著頭,來迴走動的時候,他的耳邊,傳來了一絲不敢置信的聲音。


    聲音本就不大,在這吵雜又空曠的渡口邊,若非王言耳力好,恐怕還真不一定能夠聽得見。


    聞言的王言,立刻抬起了頭,向著水麵之上望去。


    果然,真如那人所說一般,從上遊,順流而下了一批船,隱約駛離了原本的航道,像是要靠岸的模樣。


    王言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但是,他卻並未曾將這件事,告訴底下那些吵吵鬧鬧的人們。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點,王言心中還是清楚的。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是令王言的心中,更是火熱起來。


    要靠岸了!真的要靠岸了!


    王言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些船隻。可是,那些船隻之上,卻是沒有一個商號他是能認得出來的。


    或者說,大多數連商號都沒有。使用的,反倒是楚國官方的同行標誌。


    “有船來了!有船來了!”


    人群之中,不知何人最先扯著嗓子喊了起來。頓時引來了一片嘩然。


    一個個雖然衣著襤褸,但卻精壯的漢子們,伸直了脖子,向著水麵之上望去。


    不少人都看出來了,眼前的船隻,大多使用著官標,頓時以為,乃是上遊的府庫調撥來了糧食。


    一時間,人們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轟!”


    一些船隻剛剛靠岸,放下了甲板,傳來了一陣陣響聲。


    而這些響聲,便像是比賽時的信號槍一般,剛一響,所有人就都不由自主地向著船隻上湧去。


    “奇怪,怎麽會有這麽多人,不是說潁上的渡口,已經沒人了嗎……”船上,一個家丁模樣的人,看著一個個兩眼發紅的壯漢們,不由得詫異地說道。


    “管他呢,正好我們的人手還不夠呢。快點找些人,將糧食拉到城中。晚了,別人別人捷足先登了。”


    “知道了!”


    先靠岸的,足足有七八隻船。紛紛打著招唿,讓底下的那些早已迫不及待的壯漢們,上船幫忙。


    而這個時候,王言也是反映了過來。


    立刻帶著幾個人,將那些壯漢給悉數攔了下來。


    不理會身後的喊罵之聲,王言,直接蹬蹬蹬地跑上了船。


    “我乃是潁上君的手下,君上添為潁上令早已吩咐過,但凡運糧的,每石糧每裏收三個楚幣。”


    王言站在船上,麵不紅,氣不喘地說道。仿佛,一點也不意外一般。


    一個看起來管事模樣的人,走了出來,不由得嗤笑道:“每石每裏三個楚幣,你怎麽不去搶啊!”


    “那沒辦法了,你們離開吧。”王言說著,便打算下船。


    臨走前,還不忘嘲諷地說道:“也不看看後麵有多少人等著,我家主公乃是陛下嫡子,真當自己是誰了!”


    那管事聽聞,更是氣得胡子亂顫。


    眼看著王言走了下去,一旁一個看起來機靈的家丁,立刻湊到了那管事的耳邊,輕聲細語了幾句。


    原本還漲紅著臉的管事一聽,瞬間仿佛澆了一盆冷水一般,冷靜了下來。


    趁著王言還沒離開,立刻賣著笑,又將王言拉了迴來。


    如今城中糧價宛如天價,若是真被攔在了外麵,家主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管事一邊陪著笑,一邊默不作聲地將串著兩百枚左右的錢串,偷偷地塞到了王言的衣袖之下。


    而王言,也是做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不僅如此,他還又靠近了幾分,輕聲低估道:“先生看樣子,也是明事理之人。不若,若是先生願意,小人可以放慢其他船隻的運糧速度。要知道,差一分一厘,這可就是成百上千貫的差距啊……”


    那管事一聽,果然臉色一變,這次更大方,直接塞了一貫錢過來。


    王言笑嗬嗬地將錢收下,然而,心中,卻是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之前的一切,同樣都是夏桓讓他做的。甚至,夏桓還特地吩咐他,不要放過每一條船。


    感受著著沉甸甸的衣袖,王言看著其他幾條船的眼神也不一樣了。


    原本,還將這些船,當做救命船。現在,怎麽看,都像是發財船了。


    王言從容地走下船,揮了揮手,指著先前下來的船笑了笑。而後,便不管瘋狂湧上船的壯漢了。


    當然,其他的船隻,王言該攔的還是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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