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尼普頓的禮炮最終沒能砸中任何一艘美國軍艦。


    純粹理智分析這也是挺正常的事。


    500米以外,英國艦炮的命中率最大不高於1%,單舷七輪炮擊滿打滿算隻有三百來炮,美國的驅逐艦需要賭命的場合小於等於一輪,沒有一艘船有膽子嚐試第二輪。


    這個結果讓洛林很失望。


    他本以為老鐵殼的國家無論如何都會更勇敢一些,但從結果來看,勇猛無鑄果然是後輩的事情,跟現在的美國海軍沒有半毛錢關係。


    瓦爾基裏切入尼普頓號一公裏,炮火驟息,海麵複靜。


    成排的英國海軍陸戰隊員提著排槍從艉艙魚貫而出,列隊在船舷兩側,居高臨下俯視著降了帆的瓦爾基裏。


    “我討厭舷高差……”


    洛林輕輕嘁了一口,高抬起手臂。


    “甲板就位,接住對方拋過來的船纜連接兩艦!注意別擾亂了儀仗!”


    “是!”


    片刻之後,十四條粗大的船纜把兩艘長度相似,高度天差地別的船連接到一塊。尼普頓號拋下一卷繩梯,漢密爾頓剛想指揮隨員去接,不查被洛林一把拽住。


    洛林的力量太大,這一拽險些把漢密爾頓整個拽離地麵,他狼狽地站穩身子,不明就裏地迴頭。


    “洛林,你搞什麽?”


    “你想讓總統先生爬到英國人的軍艦上去?”


    “咦?我問過海軍的人,船和船接舷不都是用繩梯的麽?”


    “你大概對接舷有什麽誤解……”洛林癟癟嘴,“接舷的本質是從一艘船到另一艘船,是過程,不是方法。尼普頓拋過來的繩梯當然是一種常見的手段,不僅安全,對於穿戴整齊的紳士來說還會特別狼狽。”


    漢密爾頓僵了一下:“沙克.德雷克……他居然會耍這種小手段?”


    “沙克應該不屑耍手段,甚至懶得安排你們登船的細節。我大概知道繩梯是誰安排的,是他的話,肯定會考慮到這些細節。”


    冷汗從漢密爾頓的額頭冒了出來。


    在不熟悉的海洋上,往日根本不可能被疏忽的細節都成了難以躲避的陷阱,要不是洛林擔下了儀仗的使命,從尼普頓的禮炮響起的那一刻,美國的顏麵就該被剝幹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洛林,現在……”


    “總統先生還在更衣吧?”洛林抻了個懶腰,“時間充裕,一點小手段而己,算不上什麽問題……”


    等華盛頓更衣完畢走出艙室,他看到三條船板在兩船之間被拚成整體,像一座緩坡,每隔五六十公分還有防滑的橫條。


    船板是每艘船必備的泊岸工具,但瓦爾基裏的幹舷高,準備的板也比兩船的舷高差長了許多,因此架設得格外靠後,看起來也格外平緩。


    看到船板邊無人關注的繩梯,華盛頓一眼就補全了剛才甲板上的故事。


    他微微向洛林點頭:“會長先生,美利堅銘記你的好意。”


    “我給予了美利堅許多好意,但政治家們的記性總是忽好忽壞,所以……謝謝總統先生。”


    麵對赤裸裸的答謝語,華盛頓臉上看不出半點尷尬,他笑得如沐春風。


    “會長先生放心,隻要無關於國家的利益,我的記性一直很好。”


    “我並不懷疑,總統先生。”


    洛林看到有人影出現在船板的另一頭,正當中是他所熟悉的提拉.阿曼尼,從燙金的軍裝和繁複的袖紋來看,當年的上尉如今已經是中校艦長了。


    阿曼尼中校站在高高的船舷上,向著華盛頓撫胸鞠躬。


    “華盛頓將軍,歡迎來到大不列顛皇家海軍的一級戰列艦hms尼普頓號。她是當今世界上最偉大的風帆戰艦之一,能登上她,看來您比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幸運。”


    “我們對幸運的解讀各不相同,中校先生。在我看來,那條拴在弗農山莊碼頭邊的小船才是能帶給人幸運的好船,尼普頓號太大了,在美利堅的大部分地方,她都會擱淺。”


    “然而不讓尼普頓號擱淺就是我們的使命,我是尼普頓號艦長,皇家海軍中校提拉.阿曼尼。”


    “阿曼尼艦長,我是喬治.華盛頓,美利堅陸軍總司令,還與貴國名宿康沃利斯少將有不錯的友誼。”


    “名宿?康沃利斯?我聽說過上百個康沃利斯,其中能被稱作名宿的似乎一個也沒有。”


    唇槍舌劍。


    這場例行的含沙射影式的言辭交鋒帶給洛林異樣的新鮮感。


    華盛頓的擱淺說顯然是在告訴阿曼尼光憑強大的海軍征服不了美利堅,後來的那位名宿康沃利斯少將指的顯然是約克鎮的失敗者康沃利斯。


    這是很精妙的組合,自信而矜持,但卻不足以讓洛林感到新鮮。


    洛林的新鮮感來源於阿曼尼,沒想到那個受氣包似的老實人居然也會有能言善辯的一麵。


    而且……


    無論阿曼尼有多擅長話術,他的身份畢竟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中校艦長,今天所扮演的角色也不會比一個門童更高貴。


    這樣一個小人物居然要勞動華盛頓親自應對,而且在整個對話的過程中,包括漢密爾頓以內,美利堅的精英團隊竟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


    自卑麽?還是緊張?


    洛林瞄了眼漢密爾頓的臉色,是鐵青的,似乎自卑和緊張的形容都過於簡單,他們的感情應該更複雜,不由讓洛林迴想起那個名叫斯科拉裏的葡萄牙將軍。


    西班牙曾是葡萄牙的宗主,當洛林在斯科拉裏麵前提起西班牙時,他的表情就和現在的漢密爾頓有異曲同工的相似。


    “懷念宗主國的話,你可不是一個稱職的自由之子哦。”洛林在漢密爾頓的耳朵邊呢喃了一聲,輕輕一點就擺正了姿勢。


    漢密爾頓猛地驚醒,感激地向著洛林點一下頭,大踏步邁出隨從的隊列。


    “阿曼尼艦長,聊天的時間夠久了,不知道德雷克將軍妝扮好他的假發了麽?”


    “嘁!”阿曼尼歪過頭啐了一聲,“將軍閣下在艉甲板等著你們,不擔心一網打盡的話,你們都可以來。”


    上船許可算是獲批了,雖然在洛林看來,這樣的外交經曆屈辱至極。


    但美國人有必須和沙克見麵的理由,洛林深知他們的恐懼,自然就不會疑惑他們的容忍。


    他們在華盛頓的帶領下踏上了船板,總數隻有七八個人,沒有攜帶護衛,隻留下一位官員,就是護航艦隊的提督史密斯將軍。


    看著人群消失在視線的死角,洛林挑著眼角瞥了史密斯將軍一眼:“需要我把亞當斯號叫迴來麽?”


    “請把所有的船都叫迴來。”他冷著臉,“假如出現最壞的情況,我將代表美利堅發起第一輪反擊。”


    “就算是獨立戰爭,你們也沒發起過必死的衝鋒吧?”


    “但是總統先生值得我們這麽做。”史密斯將軍堅定地說,“而且英國人需要知道,美利堅願意為總統先生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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