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五日過境。


    波士頓一如往日般平靜,可在明眼人的眼裏,似乎也隻剩下那層浮油般流淌在表麵的平靜了。


    海特船塢的水倉裏,幾個水手正在卡特琳娜的指揮下把幾個長條形的貨箱搬上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


    那是傑斐遜的私人馬車。


    這些天傑斐遜每天都會和洛林見上幾次,名義上是為聖徒團說服洛林放棄索賠,實際上則是通過往返水倉和考普山的機會,用這種螞蟻搬家的低效模式一點一點把剩下的軍火秘密送進了聖徒團的武器庫。


    這是洛林提出的主意。


    前灣之夜的起因是這批軍火,雖然攻擊寒鴉號和最終被洛林遷怒的都是奴隸,但洛林卻從未有一刻放棄過對另兩支民軍的戒備。


    五天前那個因為跟蹤貝爾而被海娜刺死的白人進一步證實了洛林的猜想。


    那個白人的身上沒有任何真實且足以證明身份的東西,僅有的身份和工作證明都係偽造,但從做工來說又看不出一點偽造的痕跡。


    在如此確鑿的證據下麵,傑斐遜隻能向洛林承認,波士頓確實有民軍親英。


    親英的那支民軍正是在戰爭初期為美國立下了汗馬功勞的自由之子軍團。


    她是保羅.裏維爾午夜騎行的真正主角,曾以主力身份參加了萊克星頓和康科德戰役、邦克山戰役和波士頓之圍,經曆過兩次重建,三次擴建,戰功赫赫,也傷痕累累。


    自由之子發展成了波士頓獨一無二的強大軍團,在聖徒團建成之前,城中總計陸軍七個團,自由之子就整整獨占了其中四個。


    然而,再光榮的團隊也不能控製其立場的轉移。


    自由之子的身後是南區的資本家們,軍中將領也多是聯合工會出身,其身份家族皆與製造業領域有著千絲萬縷的交集。


    他們代表著波士頓富庶的資本家們,在轟轟烈烈的抗稅運動當中,他們反抗得最為堅決。也正是因為這份堅決,波士頓光複了。


    在波士頓光複的初期,憑著英國人的手忙腳亂和美利堅政府的草創無措,這裏的資本家確實收到過短暫的建國紅利。


    但很快,為了應對戰爭,美國開出了比英國人更高的稅單;海陸交通斷絕,又讓波士頓製造業陷入萎靡。


    資本家們很快發現獨立或許並沒有那麽美好,尤其是對嚴重依賴交通體係的波士頓南區而言,這個決定堪比地獄。


    他們的產業或許根本就活不到戰爭勝利……


    而失去了產業,不事生產的他們或許也活不到戰爭勝利……


    當年抵抗最堅定的自由之子們最早出現了動搖,一直對波士頓念念不忘的英國人很快就伸出了橄欖枝,有限地開放了波士頓的交通。


    事情由此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等美國的領袖們反應過來,州府已經徹底失去了對自由之子的控製。


    波士頓危在旦夕,馬薩諸塞危在旦夕,康涅迪格、羅德島危在旦夕,整個北方戰線危在旦夕!


    這就是傑斐遜隻身赴北的主要原因,聖徒團緊急建立,大陸軍打破常規武裝民軍,洛林接到北運的訂單,寒鴉號在前灣受辱,說到底都是因為這個原因。


    甚至於那群藏頭露尾的武裝奴隸們,都極有可能是南區資本家們縱容與支持的惡果!


    “總而言之,我的擔憂是有道理的,是吧?”


    水倉的會客室裏,洛林攪動著麵前的紅茶,似笑非笑地舊事重提。


    傑斐遜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應對這份戲謔,隻能孜孜不倦地扒拉著百葉,透過窗戶看外麵緩慢而有序的裝車。


    “肯維,還有幾天才能運完?”


    “卡特琳娜盤點過庫存,如果您繼續維持現在的效率,大概還剩三天。”


    “三天……”


    熟稔以後傑斐遜的表情豐富了許多,新解鎖的內容就包括……嫌棄。


    “區區一千四五百支槍要交割整整八天,我經手的軍火貿易雖然不多,但是耳聞目睹,實在前所未見。”


    “這該怪誰呢?我的州長大人?是該抱怨波士頓的治安,聖徒團的懈怠,還是美利堅推行暴政逼良為娼?”


    “呈口舌之利無益於培養友情,肯維。”傑斐遜無奈地掃了洛林一眼,“州府的第三方治安整肅進行得如何了?”


    “人少利薄,臨時治安官們似乎不是太有幹勁的樣子。”


    “但那個報價可是第三方自己提出的。”


    “說得好像馬薩諸塞州府給得出更高的預算一樣。”


    洛林抿了口茶,正襟危坐。


    “從五天前意外收獲了那具屍體之後,我的人就陷入了僵局。對方很謹慎,探子身上沒有任何有意義的東西,就算我把他掛在後灣的石攤,他們也沒有給出反應。”


    “會不會是掛的地方太偏僻了?”


    “畢竟是白人,我總不能把他掛在老北教堂的尖頂上。”


    “這確實是現實的問題。”傑斐遜聳了聳肩,換上個舒服的坐姿,“肯維,昨天海特先生來找我,希望請你能放棄收購造船廠的計劃。”


    他毫無征兆的話題轉變讓洛林愣了片刻。


    “美利堅的建議?”


    傑斐遜攤開雙手表示無辜:“純粹的私人請托,事實上無論是政府還是我個人,都歡迎你這樣有實力的人接管海特船廠,不讓全美唯一的一級船塢繼續荒廢下去。”


    “那就沒有問題了。”洛林的神色柔和下來,“我的社交參謀卡門小姐告訴我,今天會是最後的談判。也就是說無論收購成功與否,您都不會對海特先生有所辜負。”


    “那可……太好了。”


    ……


    海特造船廠辦公樓會議室,新奧爾良肯維商團收購波士頓海特造船廠的第五輪正式談判已經進行到了最高潮。


    造船廠一方的代表是船廠的完全股權人,總經理埃蒙德.海特和設計團隊掌舵人,新大陸知名帆船設計師約書亞.漢弗萊斯。


    肯維商團的代表則是商團總經理愛德華.肯維先生的全權委托人,總經理助理卡門女士和商團船舶總維持官克倫先生。


    嗯……


    卡門和克倫的名頭都是臨時起的,連所謂的“新奧爾良肯維商團”也屬於臨時產物,沒有任何深思熟慮,純粹是第一次談判時卡門張口就來。


    事實情況是,五天前被海娜捅死的白人把洛林的工作重心徹底轉移,收購案基本成了卡門的獨角戲。


    為了讓自己的說辭更有可信度,她需要正式而響亮的商業名頭。


    這樣做的效果顯而易見,麵對會議室中三個世界頂級的專業人士,卡門憑著對經濟的敏銳觸感以及對船廠一無所知的豪氣徹底主宰了會場的節奏。


    前四次談判,她一點點壓榨著海特,一點點弄清楚船廠的近況,甚至以眼淚作武器,逼著海特同意她調閱了船廠前五年的全部帳冊。


    反正近三年的帳冊都薄得很。


    知己知彼,百戰不貽。


    今天是卡門選定的決戰日,她將向海特給出第二次報價,然後,拿下船廠的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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