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蕭煥是個十分不負責任的仙,但還是將此去映月派的經過細細講述了一遍。在客棧大堂,他便將聲音放得極輕,宣璟轍則垂目默默傾聽,並不打斷。


    稔稀在一旁看著,心中愈發感覺不可思議。


    蒼鑰完全不同於此前坐鎮玹紫的靈主,玹紫衰敗之前的靈主怎樣,她沒親眼見過。但盡人皆知,五萬多年來玹紫都由隆洌隻手遮天。


    玹紫靈主作為玹玥上神神元的容器,隻是位高而無勢。就連頗有風骨的月晰都無法逆勢而上,最終隻能用叛逃一法報複隆君而已。


    稔稀那時並不太在意月晰,每天就隻顧著她滿山的藥爐子,數著她的仙草,尋找藥引,掐算著煉藥的年頭、時日甚至時辰,直到試藥一步,根本沒其他閑工夫,連將離和嬋衣這兩個內門徒弟她都懶得管。這樣的仙能被選入玹紫三聖,隻因她的出身高人一等,傳承的仙力根基深厚,勉強能讓隆君拿來給玹紫做個支撐,煉藥之外的真本事卻幾乎沒有。


    若不是她無意中察覺她的青澤師兄與月晰間的氣氛越來越微妙,恐怕還不會過多去注意雲殿裏活得像個啞巴的靈主。


    蕭煥當年對月晰算得上尊敬,但這份尊敬隻流於表麵,到底也是拿她當成了玹紫一件必要的擺設,並不願過多靠近。連稔稀說青澤對月晰怕是有些情意時,蕭煥都曾不以為然道:“青澤沒那麽蠢。”


    然而,現如今,眼前的蒼鑰是個連仙體都沒有,在人界不過活了十幾個年頭的半凡人。說句不好聽的,他活的這十九個春秋,還不夠稔稀煉一爐子下等丹藥的時間,就連他每日清晨吃下的那些藥丸,都是她從煉了七七四十九年才開爐的那幾爐丹藥裏挑揀出來的精華。


    按照蕭煥所說,他這樣的狀況,根本就應該直接抬迴玹紫扣進冰棺裏,何必去管他肯或不肯?可蕭煥卻又說,隆君給他的任務就隻有保護和勸歸,並沒有搶人這一項。甚至連青玄也是授隆君之命在這裏守護蒼鑰,讓他好好活著而已。


    稔稀理解不了,但她的理解力向來差,並不和自己較勁,她隻是不習慣看著這樣的蕭煥,把蒼鑰拿來當心病似的背地裏罵過,再貼上去惟命是從、不辭辛苦地指哪打哪,竟還不覺得自己一把年紀被這樣牽著鼻子跑很可笑。


    傻瓜也看得出,年紀輕輕的蒼鑰是個性情涼薄之人,隻要蘇澈不在,他就像永遠都化不了的冰渣子,又冷又紮人。


    明明還沒長熟,卻能輕鬆麵對曾與他有共枕情的將離,視而不見的功力不可謂不深厚。且除了這些讓人不舒服的冷淡之外,他大多時候虛弱而懶散,也似乎沉靜無害,卻又在偶爾的一抬眸間隱約露出一絲殺伐果決的淩厲之氣,冷不防就讓稔稀後背冒出一層冷汗來。


    不過是個成年不久的人界皇子,性情怎麽會這樣詭譎反常……


    蕭煥很聽他的話,若不是了解自家師兄原本吊兒郎當的皮性子,那便根本是如同天性使然的臣服之感,即使是白天一臉病容的宣璟轍偶爾說出一句話,蕭煥也從不輕易忽視。扭過頭背後埋怨幾句,就算是敷衍也要聽話地走個過場才行。


    所以就因為他那似是而非的一句“映月派是否不妥”,蕭煥便天不亮就要上一趟映月山,最終,雖未見到掌門人,他們卻真的察覺出映月派中縹緲的陰邪氣息。


    蕭煥將此行流水賬一般交待完畢,突然問道:“小蘇澈還在睡?你不用陪她?”


    宣璟轍:“她出去玩了。”


    蕭煥愣了愣,看向稔稀:“她能出去玩了?”


    稔稀則看向將離,“什麽情況?”


    將離隻是木訥又簡短地迴道:“恢複力有些驚人。”


    蕭煥嘖了一聲,道:“就算如此,昨晚上還失血失得昏睡不醒,今日也不該放她出去,這孩子又沒輕沒重的,你就不怕她又惹事!哎,要不我去把她找迴來得了,這哪行,太不讓人省心。”


    稔稀心堵地斜著眼看向對蘇澈關心過度的蕭煥。


    宣璟轍卻淡淡道:“蘇澈從不惹事。”


    蕭煥將金扇一合,“我呸!”


    宣璟轍竟似乎輕笑了一聲,道:“隻要沒人突然衝出來把我綁走,蘇澈就不會變得那麽沒腦子,自然也很知道輕重,不會亂惹事。這些日子我是看著她到處亂跑過來的,擔心也沒用,我也不能擔心她一輩子。”


    他說完便抻展衣襟,十分隨意地站了起來。蕭煥一驚,急忙下意識伸手去護稔稀,卻又突然想起大白天這殘廢皇子不用人扶著走路已經不錯了,便又快速收迴了手,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你……這是去哪啊?”


    宣璟轍不答,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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