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繃帶拆下時,蘇澈背上便隻剩下一道深粉色痕跡。換了無色透明的藥膏塗抹後,室內淡香四溢。


    蘇澈終於被凍清醒了,才抬起頭想罵人,便被一旁的將離一巴掌按迴枕頭上,“你沒穿衣服。”


    蘇澈自詡能屈能伸,有大丈夫般廣闊的胸懷。當著兩個外人,尤其其中還有一個被人叫做“將離”的女人在,她便一言不發,任人宰割,可腦子卻一刻都沒停過。


    等她終於人模狗樣坐在了椅子上,大爺似的漫不經心打量著房中僅剩的活物宣璟轍時,已過了正午時分。


    “吃的呢?留著等我餓死了上墳用?”蘇澈架著左胳膊翹著右腿,用一副特別欠抽的賤樣看著宣璟轍。


    宣璟轍神色淡淡,“樓下廚房在給你蒸包子,一會兒就好。”


    蘇澈眼皮子一跳,“包子?怎麽又是包子?我都快讓你給我喂成包子了!你到底還有完沒完?宮裏是包子,出來了還是包子?”她吃了槍藥一樣,慘白著一張臉,精神頭倒是特別足。這些天宣璟轍到底去了哪裏,自己又是怎麽弄成這副德行,她不提不問,對包子她倒越說越來勁,連陳年舊事都恨不得翻出來說道說道,“小時候就包子滿天飛,白天給我拿包子,半夜拿來的還是包子,連禦膳房的老太監背地裏都管我叫小包子你到底知不知道?!”


    這話一出口,蘇澈自己也才猛然間想起,她兒時夜裏常常被餓醒,都是宣璟轍跑去禦膳房給她拿吃的,連嚴冬臘月也不例外。她天不亮就要去靶場,天黑才能迴宮。而這種時候也隻有她的小皇兄才知道,她一天吃八頓也吃不飽,晚飯時便會給她順點點心迴來。可別管有多少,她睡前一準就吃完了。到了後半夜,便會在床上翻來翻去地鬧妖。


    轍園沒下人,廚房是擺設。於是二皇子半夜起來給她加炭火,再裹著大裘,頂著寒風跑去皇宮對角的禦膳房拿包子的事便時有發生。路太遠,許多次等他用大裘捂著熱包子跑迴來時,蘇澈已經睡著了。


    包子是她要的,問她吃什麽,她次次都要包子,對包子的鍾愛不言而喻。那時二殿下還笑她真不怕吃成個包子。


    現在,蘇澈衝著宣璟轍抱怨完才想起這些,必然是晚了,她瞪著眼僵在那裏,心道這迴算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啊!


    宣璟轍略略挑眉,有些意外般愣了片刻,道:“那你想吃什麽?我讓他們重新做。”


    蘇澈耷拉下她趾高氣昂的頭,擺擺手,“得了,我去樓下吃,樓下吃包子有醋碟,我想吃醋。”


    宣璟轍:“……”


    飯點已過,大堂基本空了,隻有角落裏的方氏姐弟還在,他們腦袋頂腦袋地坐在那埋頭苦吃,偶爾抬起頭來閑聊幾句。


    連住了這麽多天,客棧中從掌櫃到小二,都一直把他們當成雙胞胎兄弟,沒人會懷疑其中竟會有個姐姐。他們自從與宣璟轍、蘇澈同路,便不再作道士打扮,走到哪裏,都活脫是屠戶的後代,神勇的形象比道士還要拉風。


    蘇澈下了樓就跑去和他們湊了一桌,讓小二趕緊把她的包子端來,順帶再來一壺醋。


    先前還在大堂打盹的掌櫃一聽見蘇澈的聲音,立馬炸起來一後背寒毛,睜眼一瞥,腰都不敢直起來就蜷著跑了,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小二。


    方順虎一抬眼就看見蘇澈吊著的一條胳膊,再加上那張睡到現在還沒歇迴血色的臉,當即覺得不大對,“蘇蘇,你怎麽受傷了?”


    “打架了唄。”蘇澈漫不經心從筷子桶裏抽出筷子叼在嘴裏,抻著脖子往廚房看。


    小二將剛蒸熟的包子和一整壺醋給蘇澈端上來,又給隔壁桌的宣璟轍上了一壺他們店裏最好的茶。


    方順虎:“和誰打架了?怎麽傷的?”


    蘇澈不緊不慢用筷子把熱包子一個個插進涼醋碗裏泡著,“沒誰,技不如人,沒什麽好說的。”


    說完她一口咬上去,黑色醋汁便嘩啦嘩啦順著她的下巴往下淌,看得方氏二人直牙酸,“你慢點吃……你這是喝醋啊……”


    蘇澈也不理,沒多會兒吃了半屜包子,一大碗醋也見了底。


    就在此時,門外進來幾個人,從他們身上統一的官服便不難看出是這千虹城的差役。他們才換過班,過了飯點才終於能吃上飯。大概和這家店的小二熟絡,笑嗬嗬地催著飯菜喊著餓。


    小二顯然也樂得接待他們,等飯的功夫,搭著毛巾站在旁邊和他們閑扯淡,“好幾天沒見您幾位來了!”


    其中有個兩撇小胡子的差役將佩刀往桌上一放,帶著些怨氣道:“咱們也好幾天沒好好吃過飯了,都是讓咱們那位四公子給鬧的,這迴找迴來,大家總算能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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