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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天夜裏,覃焰醒了。


    他醒的太安靜了,以至於趴在病床上熟睡的嶽淼絲毫沒有察覺。


    覃焰的手臂上還有一大塊擦傷,晚上護士剛給他換過藥,眼下他正扯開繃帶,看自己的傷口淌起血來。


    嶽淼是被這撕扯的聲音驚醒的。


    「你醒了?想吃點什麽?冰箱裏都有,我去熱。」嶽淼對劫後餘生的覃焰格外溫柔,佯裝沒有看到他撕扯繃帶的樣子。


    覃焰胡亂地將紗布重新纏起來,他收迴視線,拍了拍嶽淼的頭,臉上露出一種不太真實的微笑:「那天你哭了吧?」


    嶽淼認真地點了點頭:「哭了,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三次哭吧,哭的可大聲兒了,我當時以為你掛了。」


    覃焰頓了頓,緊接著,湊過去親了嶽淼的嘴唇一下:「算你有良心,不過我可捨不得讓你當寡婦。」


    「那你得好好活著,你不僅得活著。還得活得很久很久,我小時候奶奶可給我算過命,說我能活9歲呢。」


    覃焰看出今天嶽淼很不一樣,想著二人也算經歷了生死離別,眼下這話倒像是許諾似的,他聽著。心裏一陣感動。


    「媳婦兒,我餓了,我想吃東西,還想喝牛奶。」他拉著嶽淼的手放在唇邊蹭了蹭。


    嶽淼聽了,邊從冰箱裏拿出一些吃的邊說:「牛奶不能喝,喝點粥吧,我去給你熱一下,你起來活動活動吧。」


    她說完,端著飯盒出了病房的門。


    嶽淼走到護士站,小護士看她拿著餐盒,問她:「人醒了?」


    嶽淼點點頭,臉色卻不好。她想到剛剛覃焰撕扯自己傷口的樣子就覺得心裏難過。


    他一定是坐在那裏想冰棍兒的事。


    熱好了粥,嶽淼沒有迴病房,她一個人安靜地站在茶水間裏看外麵的月亮。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她又把粥重新熱了一遍,這才迴病房裏去。


    覃焰這時候也已經迴來了,他翹著二郎腿麵對窗戶坐著,把燈關了,同樣在看月亮。


    嶽淼沒有開燈,走過去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個棒棒糖遞給覃焰:「看你做了迴英雄的份兒上,獎勵你的。」


    覃焰卻捏了捏嶽淼的臉:「戒了。」


    嶽淼坐在他身旁,「睡了這麽久,這會兒你肯定睡不著了吧,你想做點什麽,我陪你啊。」


    覃焰搖了搖頭,垂著胳膊坐在床沿上,目光略有呆滯。


    嶽淼沒再說話,站在他麵前,輕輕地拉住他的手。


    覃焰抬眼看著嶽淼,眼神裏有數不清的疲憊和無助,嶽淼覺得眼睛有些發澀,收迴手,背過身後。


    覃焰雙手環上嶽淼的腰,從後麵抱著她,把臉埋在她的腰窩裏。


    又過了一會兒,覃焰鬆開手,端著床頭櫃上熱好的粥開始吃起來。


    「你熬的啊?」覃焰問她。


    嶽淼搖搖頭:「吳院長晚上送過來的。」


    「這幾天,你們辛苦了。」覃焰說著,一股腦將粥全部喝了。


    「吳院長可擔心你了,一天來看你兩三迴,冰箱裏的東西都是她做好送來的。」


    覃焰沒說話,這幾天裏發生的一切他都知道。


    伸手摸了摸嶽淼的臉後,覃焰躺迴了病床上。


    「你還打算睡啊?」嶽淼輕輕地推了他一把。


    覃焰拿了本床邊嶽淼白天看的書蒙在臉上,說:「睡不著,但就是想躺著。」


    「頭還暈嗎?」嶽淼問他。


    「不。」覃焰懨懨的。


    嶽淼去了旁邊那張床上,也躺著,跟覃焰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但她就是不提在火鍋店發生的事情,也不提冰棍兒。


    不知不覺中,嶽淼睡著了。


    覃焰在嶽淼去熱粥的時候又去看了眼冰棍兒,這幾天每一個深夜,他都會做這件事情。


    他這幾天雖然一直躺著,但絕大多數時間都沒有睡著,他聽到王醫生他們談論冰棍兒的情況,談論幾天前的那場爆炸,越聽越不想清醒過來。


    剛剛看著重症監護室裏頭滿身都裹著紗布的冰棍兒,覃焰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他想把這個懦弱的自己抽醒。


    第二天一大早嶽淼就醒了過來,她翻了個身去看覃焰,覃焰的床空空蕩蕩的。


    嶽淼以為覃焰去看冰棍兒了,便往重症病房區走,走到護士站時,她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捧了一大束花正向護士打聽覃焰。


    小姑娘臉上帶著傷,精神不太好,但五官卻很漂亮。她穿一條黑色的半身裙和白t,一看就是學生模樣。


    見著嶽淼來了。護士對小姑娘說:「你問這個姐姐吧,她是覃焰的女朋友。」


    小姑娘轉過身笑臉盈盈地對嶽淼說:「姐姐你好,請問覃焰哥哥現在人在哪裏?」


    嶽淼聳了聳肩膀:「我也正找他呢,請問你是?」


    「我是被覃焰哥哥從火鍋店裏救出來的,今天來是為了感謝他。」


    護士們交換一個眼神,「又一個來找恩公的。」


    嶽淼說:「你先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去找他。」說完她疾步往冰棍兒的病房方向走。


    嶽淼走後,小姑娘問護士:「她真的是覃焰哥哥的女朋友啊?」


    護士們一陣笑鬧,說:「之前是不是還真不確定,現在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


    小姑娘轉過身看著嶽淼離開的背影,眼神裏內容複雜。


    最後,嶽淼在兒童病房裏找到了覃焰。


    她趕到的時候覃焰正抱著一個3、4歲的小男孩給他講故事,嶽淼靠在門口看著,直到覃焰把一個完整的故事講完,她才開口叫他:「大英雄,有個小姑娘來找你,長得可漂亮了。」


    覃焰抬頭一張壞笑:「比你還漂亮嗎?」


    嶽淼隱約覺得以前的那個覃焰又迴來了,心裏生出一陣感動。「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嘛。」


    兩人牽著手迴到護士站,剛剛那個尋找恩公的小姑娘卻不見了蹤影,隻留下一捧百合花在護士站的櫃檯上。


    覃焰拿起花塞進嶽淼的懷裏:「送你了。」


    嶽淼接過花,「人家送你的,你就收著唄,我幫你找個花瓶插起來,放在病房裏多好看啊。」


    覃焰颳了嶽淼的鼻子一下:「敢情你還想住在醫院裏啊,小爺要出院了。」


    嶽淼猝不及防,問他:「傷都好全了?」


    覃焰突然一本正經:「我不想在這裏待著了,我想養老院的老頭兒老太太們了。」


    此刻覃焰的神情太像個小孩子了,嶽淼想了想,點點頭:「行。那咱們迴去吧。」


    嶽淼知道,覃焰一定是對醫院產生了牴觸情緒,他在逃避冰棍兒的傷。可她不能戳破他,薑晨說得對,這事兒隻能等他自己想明白。


    養老院比往常安靜很多,覃焰和嶽淼進了院門不見老頭兒老太太們的蹤影,而吳院長的辦公室門竟也緊閉著。


    兩人正納悶,剛準備打電話找人,突然,這幫老人們從吳院長的辦公室裏一齊沖了出來。


    老人們手裏拿著鮮花,捧著蛋糕,一個個臉上笑開了花。


    覃焰霎時間明白過來,捧著自己頭說:「我這沒病都要被你們嚇出病來了。「


    潘大爺戳了戳覃焰的腦門兒:「你小子就知道逞能,你要是救著人平安出來還好,那天你萬一要是出不來可咋辦。」


    覃焰笑了笑,沒應聲。


    「我們小早兒這麽厲害,怎麽可能出不來呢,論救火。沒人比他更專業啊。」


    「那是那是,小早兒那麽大的爆炸現場都經歷過,這次就是一個小事件,對他來說不算個事兒。」


    老人們你一言我一語,都給覃焰找台階下,隻有吳院長黑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你們就放心吧,我心裏有數著呢,以後這麽危險的事情我不會再做了,大家吃蛋糕吧。」話說完,覃焰拉著吳院長的胳膊迴了她辦公室。


    吳院長的辦公桌上放著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那是覃焰入伍前幾天他們一起去照相館裏拍的。那時候覃焰的父親還沒有去世。


    「要不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真想像你小時候那樣,罰你去院子裏跪兩個小時。」吳院長說著氣不打一處來,將凳子上的抱枕扔到覃焰的臉上。


    覃焰接過抱枕,連忙給吳院長倒了一杯水賠笑:「你可少來,以前我在部隊裏條件那麽艱苦,出任務那麽危險都沒見你這樣,再說,我這不是沒事兒嘛。」


    吳院長拍了下桌子,像是要發脾氣,「你個沒良心的,你哪次出大任務我不為你擔心,隻是以前你在部隊,到底說有人照應,你們設備又先進,那麽多年也沒出過什麽事情,我跟你爸當然放心。可是這次,就在我們家門口,你自己一個人不顧生死的衝進去,他們小店設備又不知道可不可靠……」


    「媽,我錯了還不行嘛。」吳院長倒豆子似的一番話說的覃焰心裏怪不是滋味兒的,他趕緊叫停。


    吳院長嘆了口氣:「這會兒知道叫媽了,你個臭小子,你下迴要是再這樣。你就別認我這個媽了。」


    覃焰按著吳院長的肩膀讓她坐在凳子上,給她揉了揉太陽穴:「您也知道,麵對那種情形,我不可能什麽都不做的,不然我就枉費祖國對我的培養了。」


    「祖國培養你不容易,我培養你就容易了?拋開我不說,人家嶽淼這次跟著你一起呢,她要是出點什麽事情,咱們怎麽對柳奶奶交代?你要是出點什麽事兒,我怎麽對她交代?以後你得記住,帶著人家姑娘,得把人家姑娘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哎喲。這還要您說啊,我媳婦兒肯定是最重要的,不過嶽淼這丫頭能幹著呢,她不用我操心。」


    「天天媳婦兒媳婦兒的掛在嘴邊,人家答應你了?」


    覃焰看著外麵,忽然間沉默了。


    「看她這幾天在醫院裏照顧你的情形,心裏應該也是認準你了,我看這事兒可以早點定下來了。早點定下來,你就多了一份責任,也就不會在外麵不顧生死的衝鋒陷陣。」


    聽到這話,覃焰緩了緩神,然後對吳院長說:「不急。」


    「不急?是誰前段時間對人家緊追不捨的,這會兒又不急了?你都快3了你知道嗎?還不急?」


    覃焰心裏有些煩亂,但又不想讓吳院長看出來,便說:「反正跑不了,急什麽。」


    吳院長知道他有心事,便不再追問,「得,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你們自己做主,不過咱們說好,這兒媳婦兒我是看準了,你可別辜負了人家。」


    「知道了知道了,你兒子什麽尿性你還不知道嘛。」


    院子裏,柳奶奶對著嶽淼也是一頓數落,無非是怪她當時沒勸著覃焰,嶽淼隻一味聽著,也不頂嘴,最後她對她奶奶說:「我知道你喜歡覃焰,你放心吧,以後我會看著他的。」


    柳奶奶聽她這語氣,忍不住笑,問她:「這麽說,你也看好他了?」


    嶽淼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隻說:「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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