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坨的這番話讓王富貴和翹嘴白一下迴過味來,腦袋頂著艙壁,一點點挪到著身軀,坐了起來,全都直勾勾的盯著歡喜坨,雖然沒開口說話,眼神裏卻帶著無比複雜的信息。


    歡喜坨緩緩的點點頭,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船艙外邊鬧哄哄的聲音響成一片,有開口阻攔的,那是六子的聲音。也有好言央告的,那是對方的人,船身微微一晃,顯然兩船已經靠攏在了一起。


    “這點漿子都是上好的老窖,不成敬意,不成敬意。”還是那個粗豪的聲音,顯然是指揮著手下人將一壇壇的酒往這邊船上運,腳步雜遝聲不絕於耳。


    船艙裏歡喜坨等人豎起了耳朵,屏神靜氣聽著外邊的動靜,過得許久,兵刃交錯之音震人耳鼓,斥罵聲也突然大作。


    “你們什麽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六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聽他發出了一聲慘嚎。


    “都別動,官軍有公幹,妄動者格殺勿論。”隨著這一聲曆喝,船艙外的爭鬥立刻停了下來。


    緊跟著艙簾一挑,一個腦袋鑽了進來,歡喜坨大聲叫到:“周瞎子,趕緊的給我們鬆綁啊,愣著幹嘛?”


    被喚作周瞎子的人隻剩下一隻獨眼,艙裏有黑,過了片刻才適應了艙裏的光線,待他看清情形後,笑嘻嘻的走了進來,一邊拔出匕首挨個割斷繩索,一邊對歡喜坨打趣道!“坨哥,你咋被捆成粽子了,我日啊,這都啥味道啊......”


    待到歡喜坨等人一個個排著隊從艙裏歪歪倒倒走出來的時候,才看清楚外邊的情形。此處正是入江水路的一個彎道,江麵狹窄,水流因為迴流的原因,也不算湍急,兩邊夾著很多的石洞和樹木,歡喜坨久走漕路,當然知道這裏易於隱蔽船隻,正是水匪埋伏的絕佳之地,沒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場。


    一直都趾高氣揚的六子此刻如一條死狗似的癱在甲板上一動不動,福九和他的手下被十幾個船夫打扮,手執利刃的漢子逼得圍成了一個圓圈,其餘的幾條隨行船隻則被十幾條快船團團圍住,船上的人清一色都是官軍的服色,刀槍耀眼。顯然他們是用一條貨船做誘餌,直接登上了關押歡喜坨等人的漕船,然後突然發難,製住了福九和他的手下,一旦人質無憂了,其他埋伏在河灣裏的官軍快船再突然殺出,來了個卷包會,這一個伏擊確實是打的幹淨漂亮。


    船頭上為首的站著兩個人,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高挽著的袖口外翻,拇指上大大的一枚鐵扳指十分醒目,他旁邊站著的一位年輕人則反差巨大,斯斯文文的做派,不聲不響。


    “奎五大哥,柳兄弟,多謝多謝了!”歡喜坨抱拳為禮。


    “謝啥謝,咱兄弟誰跟誰,快上岸洗洗吧,這一身埋汰東西,真夠你們受的。四毛給你們備了壓驚酒了。”奎五哈哈大笑。


    當見到四毛的那一刻,王富貴和翹嘴白百感交集,卻又無從說起的樣子,四毛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兩位好朋友,雖然身在八旗,可都是相家,算得半個江湖人。”說著話,將他們讓進了屋子裏。


    居中而坐的兩人正是剛才在江上出手相救的兩位。


    “剛才坨老弟介紹過了。”王富貴一邊說,一邊帶著翹嘴白就要大禮參拜。


    奎五一手一個拖住了兩人:“四毛的兄弟就是我老奎的兄弟,咱們不作興這套。”


    王富貴一臉的誠摯:“奎五哥,救命之恩還在其次,我們一家老小全保全住了,這份情我們兄弟今生今世都還不起了。”


    奎五哈哈大笑:“我可不貪這個功,你還是謝謝四毛兄弟吧,計策是他定的,伏擊的位置也是他選的,抓住了福九還送了份大功勞給兄弟我,要說謝,我和你一起都得謝他。”


    四毛在一旁插話道:“咱能不這麽謝來謝去了麽?兄弟我可是前胸貼後背了,有啥話酒桌子上再說。”說完,指了指身後一名三十好幾的長須漢子:“這位是我同參的師兄,本地漕幫老大,人稱水鷂子,借你們的光,叨擾他一頓。”


    這句話讓眾人轟然叫好。這一路上階下囚的滋味可不好受,打著綁繩不說,吃喝更是沒門,上岸之後洗漱完畢,精神為之一爽,肚子可就咕咕叫了。剛才看著滿桌的酒肉已經饞涎欲滴,四毛這一句話如同開了閘門,眾人在水鷂子的招唿下分成幾桌入了席,立刻全速開動,大吃大喝起來。


    四毛和奎五等人笑嘻嘻的喝著酒,至於菜則淺嚐輒止,一直看著歡喜坨,王富貴,翹嘴白等人甩開腮幫子大快朵頤,尤其是歡喜坨的戰鬥力最強,嘴裏嘟嘟囔囔嚼著一塊豬頭肉,碗裏夾了一塊雞腿,手已經伸向了一隻大蹄髈,百忙中還不忘灌一口酒,順子也是嘴裏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的數落歡喜坨:“你看你那吃相,讓幾位大哥笑話,哎你把雞腿給我留一個..”


    歡喜坨一邊吃一邊反唇相譏:“你看看你自己吧,一會功夫整盤紅燒肉都進肚子了,你...你嚼了沒有?”


    眾人看著這兩人鬥嘴,都相顧莞爾。


    這席酒直到歡喜坨等人吃了個七八分飽才慢慢降低了速度。四毛這才得空勸道:“今天有的是時間,咱慢點吃喝,下猛了腸胃可吃不消。”


    歡喜坨擦了擦油膩膩的嘴說道:“你咋現在才來,害得我們一路上吃盡那倆王八蛋的苦頭。”


    “我要知道會生出這麽多變故,早就趕到了。可一來洪澤湖的水陸地形咱不熟,去了摸不著門也是白搭,二來我隻是備的後手,請得奎五哥和鷂子哥助陣,結果還真派上用場了。”聽四毛這麽一解釋,眾人也才想明白,事實卻是如此,地形不熟悉,這些人就算進了洪澤湖也是白瞎,甭說救援了,搞不好自己陷落在裏麵也未可知。而要是防備萬一來設伏,此處確實是最佳的位置,一是這裏的河灣便於大隊人馬隱藏,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二是江麵狹窄,利於包圍,不利於對方逃脫。再加上用計策搶先登船,控製住了福九等人,防止對方用歡喜坨等人做人質形成僵局,隻要很短的時間,隱藏在河灣裏的伏筆就能快速靠近,一網成擒,這顯然是最為穩妥和有效的辦法。比那種盲目的瞎打亂撞要強了不知道多少。


    ”得,我給兄弟你賠罪了,當我剛才是放屁了。”歡喜坨倒也光棍,舉杯賠罪,一口酒幹掉後擦了擦嘴,一張四喜丸子臉上笑容滿麵:“不過這一趟哥哥我起碼掉了幾斤肉,你多少給我找補點迴來。”


    眾人忍俊不禁看著歡喜坨插科打諢,四毛也笑到:“想怎麽補你就說吧。”


    歡喜坨伸出圓滾滾的胖手,比了個三的數字。


    四毛詫異的問道:”啥意思?看不懂!”


    ”走之前你才說的,咋轉眼就不認了,你說我們迴來給我們接風的事?”


    四毛一拍額頭:“是在寶香園吃頓花酒嗎?”


    歡喜坨點點頭,繼續比劃著三的手勢。


    ”多大點事啊,咱吃三頓行了吧。”


    歡喜坨哼了一聲:“想得美,起碼三天。”


    王富貴在一旁接過話頭:”這酒得我請,兄弟們都去。”


    ”對,該我們請,大家都去。好好樂嗬樂嗬,也要感謝各位哥兄老弟的救命之恩。”?


    奎五說道:“談這就見外了,兄弟我這趟押著福九等人,要迴營交令,就不能去沔口了,隻能辭謝了。”


    ”奎五哥,你這次準備怎麽發落福九和六子這兩人?”四毛突然問道。


    “當然是問他們一個盤踞洪澤湖,劫掠行商的罪,福九與邱老杆同罪,至於那個六子,與同謀論處。”


    ”如果他們不認罪甚至攀扯旁人怎麽辦?”四毛這句話實際問到了點子上,其實他的弦外之音是想說福九如果攀扯到王富貴等人的頭上,那還真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


    奎五沉吟片刻說道:“這種案子照著規矩來說,咱軍隊隻管拿人,但審訊定刑就該荊州府的衙門來管,像這種大案搞不好會有一省的臬台親自過問,這兩小子真要亂咬人,還真是不好辦,要不然,咱一不做二不休......”說到這裏,奎五眼神中寒光一閃,眾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想滅口,但那可是幾十條人命,在奎五的嘴裏,就如同捏死幾十隻臭蟲似的輕鬆。


    四毛心裏卻很清楚,奎五是行伍的出身,八旗並嬌縱慣了,為了軍功坑殺土匪的事又不是沒幹過,在雍乾盛世,當兵的等閑難有晉升的功勞,好容易逮著這個立大功的好機會,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萬一被地方的府衙審出些別情而節外生枝,最後壞了他到手的功勞,奎五隻怕真敢幹出殺人滅口來個死無對證的事來。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尤其是王富貴和翹嘴白二人,福九雖是死敵,但其他魚幫的幫丁如果被牽連滅口,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但他們和奎五都是初交,又剛受了他搭救的大恩惠,不便於公然反對,於是齊刷刷的看著四毛。


    四毛略一思索,沒有開口反對,而是緩緩說道:“五哥,自古殺降不詳,而且為了我們兄弟,讓你擔著這天大的幹係,我們寧肯受牽連,也絕不願意你出此下策。”


    這一句話就顯出四毛高明之處了,奎五不禁沒有被當眾反駁的難堪,反而認為四毛夠義氣,為朋友著想。他也是久走江湖的老油條了,立刻順著話頭說了一句:”那依兄弟你的意思,有什麽萬全之策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係統江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麒麟可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麒麟可可並收藏係統江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