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秦德威也住進了驛站,甚至比陸炳享受的待遇還好,小破錦衣衛指揮的待遇能與大學士督師相比嗎?


    嘉靖皇帝即便聽了一麵之詞,以為秦德威在邊鎮瞎胡鬧,憤怒之餘也隻是下旨捉拿秦德威迴京而已。


    但皇帝完全沒有提到革職罷官,所以“嘉靖男兒”秦德威的官職仍在,這也是陸炳不得不容忍秦德威自帶一百護衛的原因之一。


    當然,如果被捉拿的官員慫了,惶惶不可終日,那陸指揮或許還能找到點優越感。


    但問題是秦德威並不慫啊,路上依然前唿後擁趾高氣揚,身邊人手比陸炳還多,住所待遇比陸炳還好,甚至連驛館供奉的菜品都比陸炳多四盤!


    這些讓陸指揮的憋屈感直接拉滿,這哪象是捉拿人犯,簡直像是請大爺迴家!他路上一直不明白,你秦德威憑什麽不慫!憑什麽!


    直到此刻,在驛站堡子大門看到了露布報捷,陸指揮才明白,為什麽秦德威絲毫不慫了。


    作為一個常年遊走於宮廷與朝廷之間的能人,陸炳陸指揮不缺乏敏感性。


    他立刻就意識到,要出大事了,天大的大事,皇帝都兜不住的大事!


    這踏馬的不是多少烏紗帽落地的問題了,而是多少人頭落地的問題了!


    秦德威受委屈是小事,今上被騙得變成了趙構才是大事!


    那麽又是誰騙了今上?是誰將今上當成了趙構!


    當晚心事重重的陸指揮輾轉反側,大半夜都在失眠。


    在整個大明,今晚他陸炳就是知道信息最多、掌握情況最全麵的人,所以也注定是最煩惱的人。


    天色亮了後,陸炳起身準備出發,無論以後風雲如何動蕩,但眼前的職責仍要繼續履行。


    昨晚他已經拿定了主意,從現在開始徹底置身事外,絕對不偏幫任何一方。


    等到了大同城,就將秦德威移交給欽差郭勳,然後找個借口離開,以後徹底不管這事了!


    但是陸指揮站在驛站堡子門口,等待牽馬時,忽然發現有一輛囚車同樣停在了門前,是很常見的、上麵架著木籠子的那種囚車。


    陸指揮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隻當還有另外的人犯也從此地路過。


    隨後他就看到秦德威從房間走出來,但是穿的很樸素,身上一襲青衫,頭上也不是烏紗帽了,而是一頂很低調的黑色方巾。


    然後就在陸指揮的注視下,秦督師高視闊步的走到了堡子門口,很禮貌的對陸指揮道:“煩請讓一讓。”


    麵對擁有六十年一遇奇功光環的人,陸炳氣勢盡被壓製,不由自主地就讓開了門口地方。


    隨即秦督師就站在旭日東升的晨光裏,伸伸手,抬抬腿,很主動就往囚車上爬,動作很自然。


    臥槽!陸指揮大吃一驚,瞬間就明白了,這囚車原來是秦德威自己找來的!


    囚車旁邊是堡口,堡口牆壁上則貼著特大捷報,而特大捷報下麵就是絕世大功的功臣,但這位功臣卻正在往囚車裏鑽!


    眼前畫麵的反差太震撼了,堪比嶽飛十二道金牌了,傳出去必將引爆全天下的輿論,那麽又是誰製造了這樣的大悲劇?


    陸炳下意識的撲了上去,想把秦督師從囚車上扯迴來。


    但是秦督師親兵首領李滋卻帶人攔住了陸指揮,嘴裏嚷嚷說:“有約在先,你們緹騎不能直接觸碰秦大人,秦大人自然會跟著你們走!”


    陸炳急忙叫道:“秦督師不能上囚車!”


    李滋又裝傻道:“被捉拿之人,不坐囚車又該坐什麽車?”


    陸炳隔著李滋,對秦德威喊話:“秦學士你給朝廷留點體麵!”


    秦德威充耳不聞,陸炳無奈,又喊了一句:“秦中堂你也是朝廷中人!”


    聽到了比較滿意的稱謂,秦德威才迴應了一句:“是朝廷裏有人不給我體麵!”


    《女總裁的全能兵王》


    “那與在下沒有幹係啊!秦中堂你又何必在這裏上囚車,到大同見了欽差再說!”陸指揮情急之下,終於喊出了心裏話。


    他想的很清楚,現在秦德威在自己“手裏”,如果在這裏上了囚車,天下人都會隻看到,是自己把功臣關進囚籠的!為平息輿論,就有了背鍋的可能性!


    欽差郭勳人在大同城,如果你秦德威真的想鑽囚車,請你到了大同城再鑽,那就是郭勳的問題了!


    秦德威又迴應道:“與你沒有幹係?這麽說來,你也就是個工具人了?”


    出身特殊、心氣不低的陸炳很想迴罵一句“你才是工具人你們全家都是工具人”!


    但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囚車前,不能不低頭,陸指揮隻能答話說:“對對對!在下就是個奉旨辦事的工具人!”


    然後緊接著又道:“皇上特意派在下跟隨欽差武定侯郭勳而來,也是別有深意,皇上唯恐有人苛待秦中堂!


    所以秦中堂萬萬不要辜負了皇上的迴護和厚愛,為了朝廷體麵,還是從囚車上下來吧!”


    秦德威挪動身軀,坐在囚車邊緣,故意保持著將下未下的姿勢,嘴裏繼續問道:“究竟是哪些人不體麵?到底怎麽個不體麵法?”


    剛從塞外迴來的秦督師還真是不明白,這段時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本來計劃的是,等立下了犁庭掃穴大功,挾功返迴大同鎮,便能借助大勢秋風掃落葉,進行大清洗。


    但現在看來,大概是有人似乎先下手為強了?


    隻要秦德威肯從囚車裏下來,什麽都好說,陸炳也沒有替別人保密的義務,便如實答道:“前段日子,大同巡撫、總兵聯名彈劾秦中堂你四大罪狀......”


    秦德威吃了一驚:“本督師竟然隻有四條罪名?這是看不起誰呢?”


    陸炳:“......”


    行吧,隻要秦督師你肯從囚車上下來,愛怎麽說怎麽說。


    在陸指揮無比渴望的目光裏,秦德威終於又從囚車上跳了下來。


    然後他又聽到秦德威對幾個官兵吩咐說:“加蓋了總督關防的露布捷報一直向東,沿邊牆往京師方向傳,不要向南,不要往大同城傳!”


    陸指揮不是很懂秦督師的深意,但他選擇了不吭聲,現在這局麵,能自保就行了,管別人做甚?


    隨即秦督師又對陸指揮說:“煩請陸大人派信使給大同城捎個話,就說出征歸來的官兵圍困了驛站,你難以將本督師帶迴大同城!”


    以陸炳之心機,這次立刻就覺察到秦德威要挖坑的意圖,但他還是選擇了不吭聲,用沉默來表達自己的不合作。


    昨晚已經下定了決心,這次兩不相幫,不會幫別人去害秦德威,但也不能幫秦德威去坑別人。


    別人畢竟背後也有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秦德威不禁歎口氣,都這樣了,你陸大人也太沒有工具人覺悟了。


    於是秦督師二話不說,扒著囚車就要上,嘴裏對李滋叫道:“不去大同城了,等本督師上了車,你們押著我直接向東去京師!”


    腦子慢的還沒反應過來,但陸炳腦子並不慢,立刻就炸了!


    捷報露布已經向東傳去了,如果坐在囚車裏的秦德威沒有到大同,直接向東沿著邊牆小路去了京師,那天下人怎麽看?


    別人隻會認定,是他陸炳陸指揮驕橫跋扈到極點,連大同的欽差都不請示,擅自將斬首三千二百、俘獲敵酋王子的功臣塞進囚籠,一路公然硬頂著捷報押運進京!


    這是何等的猖狂,何等的目中無人,何等的人神共憤!前朝風波亭也不過如此了!


    陸炳來之前怎麽也不會想到,一件本沒什麽技術含量的差事能變成這樣!


    自己這個奉旨捉拿人犯的錦衣衛官,反而成了被人犯要挾勒逼的對象!


    秦德威忽然又對陸炳問道:“陸大人,你也不想身敗名裂的吧?”


    陸炳下意識點了點頭。


    秦督師趁機提出了自己的條件:“那你就給大同傳信,就按照本督師說的辦,說被大批官兵圍困在鎮羌堡驛站了!”


    陸炳憤怒的答道:“做人要講道理!這裏哪有官兵圍困驛站,不讓你走的事情?總不能憑空無中生有的捏造!”


    “哦,陸大人言之有理!”秦德威非常同意陸炳的觀點,“是我的疏忽了,確實不能無中生有!”


    隨即秦德威又對旁邊親兵說:“你去營地找白將軍,就說本督師聽聞兵情不穩,大批出征歸來的官兵蠢蠢欲動,意欲圍困此地驛站,阻礙朝廷欽差捉拿本督師,叫白將軍好生注意和防範!”


    陸炳:“......”


    大約半時辰後,陸指揮眼睜睜看著數千官兵出現在鎮羌堡驛站外麵,堵住了一切進出的道路,並就地開始紮營。


    秦德威轉頭對陸炳說:“你看,這下不是無中生有了吧?”


    陸指揮隻感覺要瘋了,他隻想置身事外,為什麽秦德威非要逼良為娼!


    忍不住就質問道:“你到底意欲何為?”


    秦德威懶得迴答,你陸炳還有別的選擇嗎?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覺悟,照做就行了,不要問那麽多為什麽!


    又對陸炳指示說:“你有沒有帶空白折子?迴頭我替你寫個奏本送京師去。”


    陸指揮拿出了最後的倔強:“秦督師你盡可自行上疏,何須用我的!”


    秦德威指了指囚車,“我勸你再重新說一遍,要不然讓被你激怒的亂兵把你關進囚車,送到京師去?”


    陸炳憤憤然的交出了空白折子,難道立了絕世大功,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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