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雙雙對秦德威低聲下氣的解釋說:“奴家剛出去,就遇到了這位素來相識的老先生,便就過來了。”


    真的是今晚偶然遇到,並不是蓄意。


    顧東橋瞧見秦德威,又盯了幾下,確定秦德威沒有反應,真的在假裝不認識。


    然後才傲然道:“老夫到此,是想請這位馮姑娘過去喝酒,特來告知爾等。”


    在歡場上,這種公然來搶人的行為,幾乎就是最大的挑釁了。


    秦德威伸了伸手,“好!恭送馮大姐!”


    顧東橋:“......”


    你秦德威不是要挑起衝突嗎?為什麽不按理出牌?你如此痛快的就放人,還怎麽鬧起衝突?


    一時間,顧老頭有點茫然不知所措。


    秦德威歎聲歎氣的對焦文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這樣外地人哪裏敢惹地頭蛇啊。


    再說馮大姐這年紀,也就在老人家眼裏還是姑娘了,不要就不要了吧!”


    馮雙雙:“......”


    想在秦德威這裏拿到主導權,真是癡心妄想啊。


    秦德威又轉頭對顧璘說:“在下真的怕了你們了,為何還不離去?難道你們還想得寸進尺,對我這個外地人另有圖謀?”


    焦文傑這時候站了起來,走到顧東橋麵前。無論事情惹在誰身上,他必須出麵,因為他是席間唯一的南京城本地人。


    秦德威在後麵大唿小叫說:“焦朋友!算了算了,你別替我出頭了!我受點委屈沒關係!


    出門在外,受人欺淩很常見,多多忍讓才是平安之道!反正我們小地方來的,在南都不被待見也正常!”


    焦文傑:“......”


    搞不明白,這張朋友到底是想讓他撤迴來,還是拱著他上前?


    不過沒有時間多想了,焦秀才主動對顧璘開口道:“在下江寧縣學焦文傑,這位老先生無故闖進來,強行搶人,隻怕於禮不合吧?”


    顧璘真不認識焦文傑,估計對方也不認識自己,便自報家門道:“老夫姓顧,號東橋居士也!”


    一般情況下,他在南京憑借名號就能搞定很多事情。


    可是焦文傑聽到這個名號後,居然毫無反應,隻迴應說:“恕在下孤陋寡聞,管老先生是誰,但總要講一個理字。”


    顧璘:“......”


    難道自己才離開南京五年,就有本地讀書人不知道自己了?


    想到這裏,顧璘不禁動了真火,對焦文傑喝道:“看樣子你也是讀書人,竟敢假裝不知道老夫,可惡至極!真當老夫拿你沒有辦法了嗎!”


    焦文傑很老實的答道:“在下家境貧寒,自幼隻曉得兩耳不聞窗外事,也少與人交遊,今年才剛進學!故而恕在下年幼無知,十八年來從未聽說過老先生啊。”


    顧東橋再次無語,是這個時代變化的太快,還是自己跟不上時代?


    被人根據話裏信息可以推斷出,焦秀才今年十八的話,當年秦德威與顧老盟主大戰的數年裏,焦秀才不過十歲左右年紀,與文壇完全沒有關係。


    而顧東橋五年前徹底失敗離開南京時,焦秀才也才十三歲,此後開始成熟的時候,南京城已經籠罩在秦狀元大名之下了,耳濡目染都是秦狀元。


    所以如果之前不怎麽熱衷交際,今年才進入士人圈子沒兩個月的話,焦秀才這個新一代,確實有可能不知道仿佛已經成為前塵曆史的老盟主顧東橋。


    顧東橋頓時意興闌珊,一切都索然無味起來。


    五年時間改變了許多,新一代的士子已經開始有人不知道自己了,自己又圖個什麽?


    焦文傑又問了句:“這位老先生也是讀書人嗎?與高長江、王逢元等前輩可曾相識否?”


    大概在年輕士子心中,王逢元、高長江這樣的人就是很厲害的領軍前輩了。


    顧東橋一言不發,原本還算挺直的腰杆瞬間塌了幾分,戲也不想演了,頹然的轉身就向外走。


    本來是想趁著秦德威隱藏身份的機會,在秦德威身上爽一爽的,誰知道一個不起眼的新人,就把自己打擊成這樣了。


    望著顧老頭逐漸佝僂的背影,秦德威忽然也覺得於心不忍,高聲送了一聲:“顧東橋走好!”


    馮雙雙看看秦德威,又看看顧東橋,進退兩難。


    最後她咬牙對秦德威道:“今夜奴家要失陪了,還請原諒則個!以後要殺要剮隨意!”


    秦德威揮了揮手,“我又不是不通人情,去吧!”


    馮雙雙對著秦德威行了個禮,然後提起裙角,腳步匆匆的追了出去。


    見外人都走了,焦文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迴了席位。


    秦德威忽然笑了幾聲,對焦秀才問道:“其實你知道這顧老先生是誰吧?”


    焦文傑驚訝的說:“我以為我裝作不知道,已經很像了,不想居然被張兄看了出來。”


    然後他一邊擦著汗,一邊對秦德威說:“你這外地人可能有所不知,這位老者乃是當年的南京文壇老盟主顧老大人。


    在下雖然不認識,但剛才聽到名號後,心裏可嚇得不輕!情急之下感覺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裝作不知道了。


    隻要裝作不知道,接下來無論怎麽出格,都可以不知者不怪了,總有個轉圜餘地。”


    秦德威又問道:“顧東橋畢竟是個大人物,你這秀才就不害怕嗎?”


    焦文傑嘴硬的說:“在下算是秦門這邊派係的人,怕誰也不能怕顧東橋啊。


    再說顧東橋離開南京多年,在南京城裏影響力很小了,同道應當能護得我周全,所以張兄不用擔心了!”


    秦德威哈哈大笑道:“我從湖廣過來,聽到了一個消息,顧東橋已經被任命為應天巡撫,這次出現在江東門外,估計正是上任路過!”


    焦文傑愕然,這個消息真不是好消息,突然有點後悔了,今晚真是莽撞了。


    “怎麽了?你想什麽?最終還是害怕了?”秦德威很有惡趣味的繼續追問。


    焦文傑不知是吐槽還是別的意思,迴答說:“我隻是在想,那秦狀元據說是天子近臣,戶部王大司徒也是同道中人。他們怎得如此疏忽大意,放了顧東橋來當應天巡撫?”


    秦德威懶得給低端人士解釋高層利益交換的內幕,“先不說那些了,我現在認為,有一件事情很適合你。”


    焦文傑有點跟不上秦德威跳躍的思路,“又是什麽?”


    秦德威答道:“我看新金陵詩社的主持,就很適合讓你來做。什麽王逢元,高長江,何良俊,統統不行!”


    焦文傑大驚失色,差點就腿軟了:“張兄慎言!”


    顧老頭距離他有點遠,但高長江、王逢元這些人都是他的直接前輩,除非不想混圈了,不然都是無法得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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