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璟完全沒想到過,秦太監竟然會忽略了,他徐妙璟是陶道長旳女婿這個事實。


    在秦太監的記憶裏,徐妙璟最鮮明標簽就是“秦德威妻弟”,別的都不重要,也不用去刻意關注。


    而在徐妙璟的認知裏,秦太監這個人向來心思深沉、縝密周到,基本不會犯錯誤。


    結果卑微的錦衣衛指揮同知徐妙璟完全不敢質疑秦太監, 他也知道秦太監最討厭話多抗命的人。


    所以最後徐妙璟也不敢多說什麽,領命離去了。


    在迴去的路上,徐妙璟左思右想,越發的感到秦太監絕對是有意為之,就是故意這樣安排的。


    讓女婿去調查嶽父,肯定蘊含著很深的目的。


    但具體是什麽意思,徐妙璟又覺得以自己的能力,可能不足以想明白。


    不過也沒關係,他還認識另一個聰明機敏的智囊!


    迴到家裏, 徐妙璟對妻子陶氏吩咐說:“今天一起去姐夫家走走。”


    對於這個妻子本身,徐妙璟是非常滿意的,長相好看又乖巧,還能生兒子, 夫複何求?


    非要找美中不足, 就是嶽父家有點拿不出手,徐妙璟對外人尤其是在同僚中, 從來不提嶽父家是做什麽的。


    像他們這種武勳世官, 大都是互相聯姻的, 無論妻家門第高低, 沒聽說誰的嶽父是老道士這樣的身份。


    不過無所謂了,反正是靠姐夫過日子, 也不指望嶽父能提供多大助力。


    徐妙璟來到秦府時, 正好秦德威在外麵喝了酒迴來,於是一邊喝茶醒酒一邊閑聊。


    將秦太監的命令說完後,徐妙璟忍不住問道:“我那老泰山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不然廠公不會無緣無故的要查他。”


    秦德威雖然沒有任何消息,但他能掐會算啊!


    距離啟程南巡時間已經不足一個月,差不多也到了國師邵元節推薦陶仲文的時候了。


    秦德威先安撫住了徐小弟:“不要慌,是好事,大好事!陶道長可能要發達了!”


    想象力貧乏的徐妙璟似乎不太關心老泰山前途:“發達不發達的先不說,廠公讓我調查老泰山,該怎麽辦?”


    機智如秦德威,一時間也是有點茫然,完全不能理解秦太監的行為邏輯。


    他可以猜測,秦太監肯定知道了邵國師向皇帝推薦陶仲文的內幕消息,不然不會對陶仲文產生興趣。


    可是有徐妙璟這樣的關係在,秦太監完全可以去拉攏陶老道,這才是正常人的思維吧?


    或者說,假如秦太監由於某種原因要對付陶老道,秦德威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肯定應該暗中出手,尤其要瞞住徐妙璟,不能打草驚蛇才對。


    讓陶老道的女婿去調查陶老道, 既得罪人又沒有好處,還暴露自己目的,這波操作讓秦德威有點不會了。


    一般情況下,隻有最腦殘的反派,才能幹出這樣的事情。


    深思熟慮後,秦德威隻想到了一種可能:“或許這是投名狀?廠公是想用這件事來考驗你?


    廠公這樣的人完全就是皇上的工具,沒有什麽理想和道義的,甚至連親情都很淡薄。


    所以他們也隻能用權術和把柄來控製人,讓你調查你的老泰山,等於是逼你做一件違背道德的事情當投名狀,然後才能信任你。”


    徐小弟過了好半天,才理解和消化秦德威的意思。就好比話本故事裏的山賊,想入夥就先殺個人。


    但理解歸理解,現實不是話本故事,做出抉擇是很難的,徐妙璟又問:“那該如何是好?”


    秦德威幽幽的說:“不知道你聽說過一個詞沒有,就是過度執行。”


    又聽完姐夫解讀了“過度執行”的精妙之處後,徐妙璟還是憂心忡忡:“這無法糊弄住廠公吧?”


    秦德威也無可奈何:“現在已經能看出,廠公對陶道長敵意很大,所以做好兩手準備吧。


    接下來,就要看廠公如何抉擇了。如果廠公肯做出明智選擇,假裝被糊弄住,那自然一切都好;


    但如果廠公真的敵對到底,那也隻能碰一碰了。”


    其實秦德威也很頭疼,他不想再增加敵人,目前戰線拉的太長了,實在不想讓對家再多出一個東廠。


    可是有的時候,真就是身不由己。


    第二天,徐妙璟拿著廠公手令,抽調了數十官校,然後氣勢洶洶的殺到西城顯靈宮。


    二話不說,先把顯靈宮的大門、後門全部封鎖。然後一幹官校衝了進去,登時就雞飛狗跳起來。


    此時顯靈宮裏尚有不少拜神上香的善男信女,統統被登記,然後轟了出去。


    道士和陶老道的弟子們都被一批批扣住,分頭關了禁閉,準備問話。


    一時間,本來井然有序的道宮沸反盈天,不過陶仲文和兒子陶世同都不在這裏。


    有個小道童認出了帶頭的徐妙璟,飛奔著衝到西邊竹林小院。


    叫開門後,他對著正打坐吐納的陶修玄喊道:“小姑爺失心瘋啦!帶著官校來拿人抄家啦!”


    陶仙姑兩眼望天,生無可戀,簡直永無寧日了!


    徐妙璟問了幾個陶道長弟子後,知道陶家人目前隻有陶修玄在,便也來到了這處小院。


    陶仙姑歎口氣問道:“難不成你連莪也要抓了?”


    論輩分,陶仙姑是侄女,徐妙璟苦惱的答道:“奉命而行,實不得已,不過沒想著抓你。”


    陶仙姑繼續問道:“你想怎麽解釋?”


    徐妙璟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或者說連他自己也未必明白自己在幹什麽。


    “不然你去找姐夫?他肯定能給你解釋清楚。”徐妙璟很誠懇的給了一個建議。


    從來講究一個心靜的陶仙姑,居然直接破防生氣了,“連你也逼我去找秦德威?”


    如今顯靈宮不是沒人關注的地方,甚至相反,很多深知“內情”的人都在默默關乎著這裏。


    徐妙璟帶著大批官校又是封門又是扣人的,把知情人都給震驚了。


    難道東廠秦太監這是想公開表達出,他對陶道長的敵意?


    可這種行事風格,完全不像是秦太監的日常作風,到底是搞什麽鬼?


    唯有秦太監這個“當事人”,似乎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他急忙將徐妙璟叫到東廠,厲聲質問道:“徐妙璟!你意欲何為?”


    徐妙璟第一次這樣直麵秦太監的怒火,心裏緊張的像是打鼓,他拿出了全部勇氣才能答話說:


    “奉廠公之命調查,焉能有所徇私?唯有竭盡全力,不敢稍有保留!”


    平時徐妙璟一直是個老實人形象,而現在他的語氣卻有點慷慨激昂的意思。


    這讓精明的秦太監一時間竟然看不出來,徐妙璟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如果是裝傻,那麽是誰讓他裝傻的?


    但秦太監沒時間繼續琢磨,因為皇帝的旨意也到了,讓秦太監立刻去文華殿覲見。


    進了後殿禦書房,秦太監發現,司禮監掌印太監張佐已經早到了。


    嘉靖皇帝最近支氣管炎又發作了,精神狀態也不大好,十分疲倦的揮了揮袖子,有氣無力的說:“你們對質吧。”


    張太監看了眼秦太監,開口道:“東廠為何查抄顯靈宮?”


    秦太監在路上就想好了,也不辯解推脫,幹脆橫下心來說:“調查顯靈宮陶仲文,是東廠職責所在。”


    張太監很意外,沒有預料到秦太監竟然如此光棍,原有準備的問話也用不上了,臨機應變的說:


    “你東廠未經許可,擅專而為,我看是妄圖大造聲勢,以此左右皇爺之決斷!”


    用不用陶仲文是皇帝的事情,你東廠憑什麽替皇帝作主張?


    秦太監就完全不心虛的硬頂了迴去:“東廠做事,隻求無愧於陛下,也隻對陛下負責,不求外人理解,也不用外人來教導!”


    至少從表麵上來看,秦太監理直氣壯,問心無愧的樣子。


    嘉靖皇帝慢悠悠說了句:“天下本無事,爾等這些庸人自擾之。”


    秦太監暫時鬆了口氣,幸虧剛才自己沒有露出軟弱姿態,賭對了。


    在皇帝眼裏,其實東廠查不查陶仲文都不是問題,但自己不能表露出心虛。


    甚至推脫責任給下邊都不行,會讓皇帝覺得自己別有心思。


    嘉靖皇帝又看了眼秦太監:“你到底怎麽想的?”


    秦太監急忙答道:“陛下南巡在即,臣安敢鬆懈!”


    嘉靖皇帝又揮了揮袖子:“都下去吧!”


    最終皇帝也沒有明確表態,兩大太監隻得退出了文華殿,然後分頭離去。


    再迴到東廠,徐妙璟未得命令,不敢走人,還在候著。


    秦太監平複了心情,假裝淡定的問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徐妙璟很自責的說:“都怪在下不會辦事,調查急於求成,沒想到驚動了廠公。”


    秦太監冷笑道:“我隻想問問,你搞出這麽大動靜,對自己有何好處?


    在我想來,對自己沒好處的事情,應該沒有人會去做吧?所以你到底圖什麽?”


    徐妙璟垂頭喪氣的答道:“在下也別無他法,也不願意辜負廠公栽培。”


    站在秦太監的角度看,確實也挺不理解徐妙璟的行為。


    徐妙璟的做法無異於把東廠對陶仲文的敵意公開化,但也等同於是對陶仲文的一種保護。


    但這對徐妙璟有什麽好處?難道徐妙璟投靠了別人?


    此時秦太監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兩難處境。


    他可以將所有責任都歸結於“徐妙璟辦事能力太差”,治罪徐妙璟,對陶道長釋放善意。


    他還可以繼續將陶道長視為假想敵,可是難度已經增大了許多。


    另外還有個讓人為難的地方,徐妙璟是秦德威的妻弟,如何處置徐妙璟,不能不顧及到秦德威。


    想到這裏,秦太監忽然心有靈犀一點通!


    徐妙璟這個平常看起來很老實的人,忽然如此違反常態,那必定是有人在背後教唆,除了秦德威還有誰?


    所以說,表麵上是徐妙璟搞事,其實真正搞事的是秦德威?


    秦太監深思熟慮後,對徐妙璟吩咐說:“你找個機會,帶秦德威來見我!”


    這幾日找秦德威喝酒慶祝的人比較多,這日他醉醺醺的迴到家裏,本想去王憐卿屋裏嗨皮一下,然而卻撲了個空。


    這邊的婢女說,王憐卿被叫去了大房那裏。


    秦德威隻好又折返到主院,遠遠的望見大廳裏燈火通明。


    透過門口,能看到徐賢妻坐在正中,王美人、李小娘子分列左右,不知在幹什麽。


    秦德威對著守在門外的婢女做了個手勢,悄然走到門邊上,卻又沒進去,偷偷站著。


    隻聽裏麵徐妙璿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用夫君的話說,我們開個家庭小會。”


    李小娘子羞怯的笑了幾聲,“我也算你們家裏的?我還沒過門呢?要不我先迴避?”


    徐妙璿說:“你也別裝模作樣了,老實坐著。”


    王憐卿疑惑不解的問道:“最近有什麽事情了?沒什麽大事吧?難道璿姐兒你有了?”


    徐妙璿深深吸了一口氣,默念幾聲“共禦外辱”,然後才重新又開口道:“我那弟妹今天捎了話過來,說是顯靈宮那位陶仙姑想見夫君,問問我們的意見。”


    王憐卿毫不介意的說:“見就見了,何至於大驚小怪?當然,璿姐兒你如果心裏抗拒,我也聽從你的。”


    王憐卿和李小娘子都沒怎麽與陶仙姑打過交道,但都隱約聽過八卦,知道徐妙璿對陶仙姑成見很深,極度排斥。


    徐妙璿歎口氣說:“你們不懂的,那仙姑與我們不同,不能放她進家裏來。”


    王憐卿其實一直不很理解,忍不住就問道:“我聽說,陶仙姑不染塵俗,是個很超然的人物,璿姐兒何至於如此敵視?”


    徐妙璿答道:“你可知道,在她眼裏我們都是俗人!雖然她這樣說過我,但我也承認她說的沒錯。


    我也說實話,陶仙姑這個人的品質確實很清純不俗,沒有煙火氣,跟我們這些塵世裏打滾的人不一樣。


    夫君這樣的男人,心裏裝著再多的名利,也是有對清純的向往。


    我們幾個都沒有清純氣質,如果陶仙姑進了家裏,隻怕夫君的心都全投到那邊去了!難道你們就完全不在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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