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好歹也是動輒在朝堂與人鬥心眼的的人,觀察能力和判斷能力都不缺。


    到了這個時候,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可能是自己過於敏感的想多了。


    這個叫藍道行的年輕道士,有可能是個曆練不夠的普通年輕人。


    最近因為陶老道地位上升,又與宮裏搭上了線,所以這個跟隨陶老道的年輕道士“與有榮焉”的飄了。


    很多年輕人都犯過這種錯——因為與大人物交際過,就產生自己與大人物也是一個層次的錯覺。


    所以這藍道士守門時態度倨傲,偏偏又撞上了最近一帆風順、到處被大禮相待、官威跟著年齡一樣日漸增長的秦德威。


    而秦學士經常在朝堂上玩心眼,習慣性的想多了。


    結果將這個年輕道士的表現,理解成了初得聖眷的陶老道的“示威”,以及重新界定上下尊卑的試探。。


    秦學士不慣這種毛病!就是見了最強勢的大學士夏言,也敢爭個禮數,一個道士又算什麽!


    工具人還敢不服,當場就幹!


    其後的一通操作,又讓陶老道這個顯靈宮主人莫名其妙了,覺得秦德威簡直就是無事生非的發神經。


    一直到這時候,秦德威才迴過味來,自己一開始可能想得太多,導致誤判了,陶老道也許沒有特別心思。


    但秦學士絕不認錯!錯的永遠是全世界,而不是他秦德威!


    他指著外麵方向,越發理直氣壯的責問說:“老道長你還敢說自己沒有膨脹,沒有心性不穩?


    院門外那些求見你的人,我都看到了,你就讓別人站著等?


    就是夏閣老的府上,也會擺幾條木凳,請有身份的訪客坐著等!


    你陶老道才有多大的體麵?竟然讓訪客在太陽底下站著等?還不夠膨脹的?”


    陶仲文:“......”


    他也委屈啊,現在正處於窮人乍富的階段,這幾個月地位驟然提升, 很多細節還都做不周到。


    就連守門這樣重要的事情, 都派上藍道行這種人手了。


    萬般無奈,陶老道被秦德威逼得隨口丟鍋說:“這是藍道行處置失當。”


    秦德威仍然不放過, “但藍道行就是代表了你!他的態度就相當於你的態度!至少我是這樣認為了!”


    陶仲文還想掙紮著解釋說:“剛才說過了,年輕人不懂事,怎能跟我混為一談?”


    秦德威譏笑說:“隻是不懂事嗎?如果隻是傲慢無禮也就罷了,還公然說謊, 品行就有問題!


    這藍道行竟然對我說, 這裏沒有仙姑,豈不可笑之極?


    這不僅僅是欺騙,同時又說明他對修玄仙姑心懷不軌,擅自阻斷修玄仙姑與外人的聯係!”


    陶仲文很無奈的辯解說:“修玄這幾日確實不在這裏住, 所以那句也不算欺騙。”


    霧草!錯的還是全世界!秦德威立刻轉移話題, 用最強火力全開的對陶仲文噴道:


    “拋開事實不談,第一,我秦德威被你的門子慢待了,從你親自出現到現在為止, 你給我道歉過嗎!


    你一直在辯解,一直在推脫!是不是我秦某人當不起你一句道歉了?”


    陶仲文愕然,忽然又不知說什麽好了。


    秦德威又氣勢洶洶的說:“第二, 在我麵前, 你處分過藍道行沒有?或者表態怎麽處分沒有?


    這是一個最基本的態度,是對一個重要客人最基本的尊重,你表現出來了沒有?


    所以歸根結底, 藍道行沒有將我放在眼裏, 你陶道長也沒有將我放在眼裏。”


    陶老道連忙迴應說:“不是這樣, 沒有這麽嚴重,我絕無此意。”


    秦德威打斷了他,冷漠的說:“我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麽, 讓你如此不尊重我, 甚至不願意叫我一聲......


    算了, 你小女兒畢竟嫁給了我那妻弟, 以後......”


    “別說了!我知錯了!”陶老道終於徹底覺悟了,又對隨從吩咐:“將藍道行度牒收迴,遣返原籍!”


    從一開始就不該解釋,嘴不如人就別嗶嗶, 直接躺平認錯拉倒!


    秦德威將別人都趕到遠處,隻留下了陶仲文說話。


    先是表揚了一句:“不愧是我早就看好的人,如今邵國師身體不大好,下一代國師必定就是你了。”


    隨即話鋒一轉,奇峰突起的問道:“你可知道,邵國師十幾年來寵信不衰的秘訣是什麽?”


    這個話題有點大,陶仲文不知從何說起。但他認為,秦德威確實有資格談論這個問題。


    畢竟這是個連“天道”都能看穿,並且能讓皇帝都相信的人。


    有的時候陶仲文甚至覺得,秦德威不當道士真可惜了。


    見陶仲文不知道怎麽迴答, 秦德威便自問自答說:“邵國師能地位穩固的最大的秘訣就是,從來不過問政事。”


    這個答案讓陶仲文有點意外, 他畢竟與嘉靖皇帝打交道時間比較短,次數也比較少,所以對嘉靖皇帝的理解還不夠深刻。


    秦德威莫得感情的進一步闡述說:“如果你想長命善終, 最好也學學這點。


    記住,不要當一個總是給皇上帶來麻煩的道士,也不要追逐權力參與政治。”


    陶仲文又問:“那皇上如果垂詢政事, 又該如何?”


    秦德威很嚴肅的答道:“若皇上有垂詢,那應付幾句也可以,但不要主動與皇上說政事,不然遲早有殺身之禍!”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也是曆史上發生過的事實,嘉靖皇帝從來不是溫情脈脈的善茬。


    迴想曆史上的嘉靖朝,縱然有成功善終的神棍比如邵元節、陶仲文;


    可也有被殺的神棍例子,比如段朝用、藍道行。沒錯,就是剛才被驅逐的那個藍道行。


    原本曆史上,藍道行是有希望接班陶仲文,成為第三代國師,但非要參與政治,最終下場就是被殺。


    聽到秦德威的嚴厲警告,六十多的陶仲文不禁有點迷茫。


    那自己以後就算像秦德威所預測的那樣,成為了新國師,那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


    隻能純粹的當一個職業神棍?宮廷和朝廷的高級貴賓席位看客?


    秦德威漫不經心的說:“也不是一點事都不能做,以後探知了宮裏動態,盡可以轉告我。


    這就是你獨一無二的作用,但還是那句話,你隻需要看在眼裏就行,不要想著去做點什麽。”


    陶仲文長歎一口氣,真有上了賊船的感覺。


    這姓秦的覬覦自己孫女,隻怕也存了徹底綁定自己的心思,真是個冷酷的政治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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