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可能是有點不知所措,然後目光就望著一個方向不動了,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這裏。


    眾人順著秦學士的視線看去,原來視線的終點是刑部尚書兼京營總督王廷相。


    這幾年參加過廟堂遊戲的都知道,王廷相雖然是大學士夏言的盟友,但同時也是秦德威在朝堂最有力的代言人。


    而且王廷相和秦德威還有點文學之道上的傳承關係,更是不同於尋常前後輩。


    這個時候,秦德威指望王廷相站出來說幾句話,再正常不過了。


    年過六十,須發花白的王廷相緊緊皺著眉頭,仿佛陷入了艱難的處境。


    最後在眾目睽睽下,王廷相狠下決心,擲地有聲的說:“派遣嚴監生去廣東辦事不妥!”


    如果大家沒記錯的話,這是王廷相第一次公開反對秦德威。


    嚴嵩鬆了口氣,他以為是夏言給王廷相打了招唿,不然誰能讓王廷相公然反對秦德威?


    當然夏言聽說了王廷相的表態後,肯定也會以為嚴嵩找王廷相溝通過。。


    而王廷相為了顧全大局,阻止秦德威不顧後果的胡來,真是個講究人。


    隻有王廷相自己心裏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麽這樣表態。


    而且效果很荒謬,似乎所有的人都在感謝他,無論是夏言、嚴嵩,還是秦德威。


    秦學士目光移動,又看向另一個王尚書,戶部的那個。


    眾人也跟著看過去,都知道,大司徒與秦德威同樣關係匪淺。


    隻見王以旗麵無表情,淡淡的說:“大司寇所言極是,附議。”


    這位戶部的王尚書沒有什麽演技,比刑部的王尚書差了好幾籌。


    所以隻能用麵癱臉了,台詞也盡可能精簡,但意思很明確。


    眾人隻覺得驚訝,這次二王尚書不隻是“不支持”秦德威,而是公開反對。


    甚至還是率先反對,是引導方向性質的。實職尚書一共就六個,這就已經兩個反對了,份量極重。


    隻有嚴嵩終於發現,可能不太對勁,事有反常即為妖。


    但對於大多數來說,形勢已經很明朗了。


    秦德威最大兩個“代言人”都已經表態反對秦德威了,那別人更不會吃飽撐著。


    如果此時支持秦德威,意味著什麽好處也沒有,同時又要與禮部尚書嚴嵩過不去,還要與“二王”尚書打對台,傻子都不會幹!


    所以樂子人們發現今天果然沒有白來,真出現樂子了。


    廷議上居然真的沒有一個人開口支持秦德威,這種場麵也是很罕見的。


    正常人能躋身廟堂的,都有親友,不可能連個幫忙說幾句話的都沒有。


    另一個大山頭,也就是左都禦史霍韜疑惑的看來看去,心裏十分莫名其妙。


    但是有一點非常確定,想讓他霍韜幫秦德威說話,那絕對不可能,天崩地裂世界毀滅也不可能!


    然後霍韜對刑科都給事中王希文使了個眼色,這意思就是,你去探探秦德威的底。


    正所謂,樂子人想看樂子的心態是永無止境的。


    王希文挪動了幾步,對孤家寡人秦德威說:“秦學士再說幾句啊!”


    秦德威便長歎一聲,對王希文道:“我,秦德威,從五品侍讀學士,嘉靖十四年乙未科狀元。


    目前就管著一個小小的四夷館,這是一個根本不入眼,不入流的地方,與諸公的勢要衙門完全不能比。


    讓狀元學士來管這樣一個地方,不敢說大材小用吧,也是個謙讓不爭的意思,說明我秦德威對爭權奪利毫無興趣啊。”


    眾人:“......”


    槽點太多,無從吐起。秦學士今早又喝大了?還是昨晚操勞過度,還在找迴智商?


    孤家寡人萬分苦惱,繼續對王希文說:“王拾遺你評評理,四夷館裏一個很正常的差事安排,隻是派個人去廣東辦事而已,這能算大事麽?”


    王希文看了眼嚴尚書,應付著說:“確實不算大事。”


    秦德威就訴苦道:“結果短短數日內,就有一個大學士、三個尚書來向我施壓。


    除了上麵這幾個,還有另兩個作為人子、門生不能說出姓名的人物,在此不得不為尊者諱。


    然後到了今日廷議,居然連一個支持的人都沒有!”


    聽到秦德威點出如此多大佬,王希文心裏“臥槽”了一下,抽身就想離開秦德威身邊。


    秦德威追在後麵說:“王拾遺別走啊,我的話尚未言盡!


    我就是不太懂,我都到這種地步了,隻能管一個四夷館,滿朝無人支持,居然還有人說我跋扈!”


    王希文充耳不聞,閃進人群裏了。


    秦德威站住,又隨便扯住個旁邊官員,抱怨說:“這位仁兄,你也來評評理,請問到底是誰跋扈?


    禮部尚書的兒子就不能碰嗎?禮部尚書的兒子就不能安排差事嗎?


    但凡不合他心意,就有一群說情施壓的。一個小小的四夷館,又哪裏遭得住如此多高官顯貴,還讓不讓別人做事了?


    還有,難道廣東不是大明的疆土嗎?去廣東辦差不是為國效力嗎?”


    那被秦學士扯住的官員臉色不是很好看,連連後退,也躲進了人群裏。


    廷議之前,很多人會以為秦德威會賣直,會硬頂大佬,樹立不畏強暴的剛直人設,但沒想到秦德威一直在訴苦和抱怨。


    秦德威又轉向吏部尚書許讚,問道:“但凡廷議事項,都要將結果上奏。關於派嚴監生去廣東辦事的議論結果,應該如何上奏?”


    許讚也是先看了眼嚴嵩,才答道:“滿朝無一讚同你,所以嚴監生去廣東的事情被否掉。”


    許天官不偏不倚,表現出的事實就是這樣。


    秦德威點了點頭,輕鬆愉快的說:“不是無一讚同,而是全部反對!另外須得標注一下,嚴監生是嚴尚書之子。”


    眾人:“......”


    今天這事情,簡直從頭到尾都透漏著邪門。


    但是眾人也能判斷出,如果這個結果呈上去,隻怕又要有樂子看了,而且是皇帝麵前的大樂子。


    嘉靖皇帝已經登基十幾年,朝臣也都逐漸摸清嘉靖皇帝的脾氣路數了。


    嘉靖皇帝沒什麽安全感,最忌諱的就是朝中隻有一種聲音,最防範的就是大臣擅權。


    區區一個四夷館辦事的人選問題,就能讓滿朝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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