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一名被委派監督郭勳卸任的專差禦史,從後麵走了過來。


    聽到有人喊秦德威昏了過去,又看到在午門外駐足說話的郭勳,瞬間腦補出畫麵。


    禦史對郭勳喝斥道:“郭勳!聖上放你迴家榮養,已經是莫大的天恩!


    爾不思己罪,還敢在此羞辱忠良,本官會如實上奏,彈劾你心有怨望!”


    郭勳:“......”


    是不是落魄失勢的人,幹什麽都是錯的?


    秦太監走上來,笑嗬嗬的打圓場說:“郭侯爺快快去辦事吧,若在午門逡巡不去,隻怕又要被他們文官彈劾心有怨望。


    還有這位禦史,得饒人處且繞人啊,郭侯爺處境已經如此艱難了,又何必落井下石!”


    郭勳暗暗感慨,還是秦公人品過硬,說話又好聽,無論自己當紅還是落魄,態度始終如一。


    隻有比較清楚內情的徐妙璟,現場觀摩了一下什麽叫笑裏藏刀、口蜜腹劍。


    此時從裏麵又傳來皇上口諭,打完就放秦德威迴去!如此就算事情揭過去,天下太平,沒有後賬了。


    於是秦太監留下了徐妙璟和幾個小校,先把秦德威抬到東朝房照看,等太醫治傷後再護送秦德威迴家。


    臨走前,秦太監對徐妙璟低聲囑咐道:“叫秦德威莫急,禦馬監有兩百六十萬畝草場,近期可能要吐出去兩百萬畝。


    趁此交接混亂的時候,找機會從別處再分一塊就是,先別與郭勳較勁。”


    徐妙璟為難的答話道:“先前聽姐夫的意思,隻想要永定河邊那邊的土地,別處的都不感興趣。”


    秦太監疑惑的說:“土地不都一樣麽?怎麽如此執拗?”


    徐妙璟也不是很理解,含糊的說:“姐夫其實看重的是永定河,他說什麽河水的水力有大用,京師周邊就這條河堪用。”


    精明的秦太監也不懂了,這又是犯什麽病?又暗示了一句:“讓他養傷時,注意言行!”


    文華殿小朝會散了,殿上朝臣紛紛朝外麵走,步行速度比平時快了百分之五十。


    三個大學士要迴對麵內閣,不便玩忽職守出宮去。


    但其他大臣都要出宮,那就可以順路觀摩學習下秦德威的挨廷杖經驗,看看打成了什麽樣。


    東朝房指的是午門和端門之間,東邊一排廊房,怕不是有幾十間之多。


    門前有錦衣衛官校守著的,肯定就是秦德威治傷地方了。


    幾十個大臣不約而同的走了過去,就聽到裏麵隱隱約約的有“嗷嗷”叫喚聲,想必是在治傷了。


    把守門口的徐妙璟看到如此多大臣,連忙進去通報。


    秦德威根本無法起身,此時仍趴在木板上,太醫李言聞正在給秦德威仔細上藥粉。


    秦德威為了轉移注意力,一邊疼痛叫喚著,一邊與李太醫閑聊起來:


    “我跟令郎李時珍也是見過的,你為什麽反對令郎學醫啊,讀書沒什麽前途的。還有,趕緊給他說門親事......”


    李太醫隻想翻白眼,你這翰林管得真踏馬寬,別人家的家事你也操心。


    而且你一個狀元告訴我讀書沒前途?要不然你別當翰林了,來太醫院做事?


    徐妙璟走進來,對秦德威說:“姐夫!外麵來了很多大臣,要進來看看你!”


    秦德威熬過一股疼痛的勁,才迴複說:“做人呢,要親疏有別,以及要多多交結正直之人!


    你去外麵說,今日殿上為我求過情的人,可以請進來相見!至於其他人,還是請迴吧,我秦德威配不上探望!”


    徐妙璟秒懂,姐夫這又是想強化山頭意識,鞏固個人勢力基本盤。


    區分很簡單,但凡肯為他求情的人,不是親友就是可交之人。


    然後徐妙璟又出去,對外麵大臣恭恭敬敬的說:“敢勞諸公久等,若在殿上為秦翰林求過情,便請入內,秦翰林要當麵相謝!”


    徐妙璟說完,站在門邊等了好一會兒,但大臣們沒有一個上前的,場麵一度有點尷尬。


    這讓徐妙璟十分詫異,難道沒有一個求情的?


    隻能又進去說:“姐夫!我看這滿朝文武,替你求情的人,可能一個都沒有!”


    秦德威錯愕片刻,這屆工具人這麽不給力?


    徐妙璟又問:“下麵做什麽?”


    “抬我出去!”秦德威狠狠地說。


    徐妙璟連忙招唿小校,抬著木板就往外走。


    外麵人還沒散,就看到了趴在木板上的秦德威被抬了出來。


    經鑒定,秦德威傷勢不輕,是真被打了,沒有糊弄事。


    又想想監刑的人是有“舊怨”的秦太監,那就不奇怪了。


    幾個關係親近的人上前問了幾句話,但秦德威不理,隻閉目有氣無力的歎道:“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然後秦德威又對徐妙璟吩咐說:“不急著迴家,抬著我去拜訪光祿寺詹少卿。”


    眾人對秦德威的腦迴路無法理解,這時候去拜訪詹少卿幹什麽?


    三品以上大臣大都在這裏,有什麽問題不能對大家說?


    張潮張學士忍不住喝道:“別胡鬧!迴家養傷去!”


    秦德威趴著扭頭說:“家裏人口眾多,但院落狹小,不利於休養啊。


    故而正要與詹少卿談談,買下他家宅院。先前說過兩次,他不肯答應,今天正好有空,再去說說看。”


    這時才有人想起來,光祿寺少卿詹榮的宅邸,就挨著秦德威住處,是隔壁鄰居。


    霧草!你秦德威就打算用這個模樣,去向詹少卿求購房宅?


    詹少卿如果還不答應,你打算趴在他家裏不走嗎?求你做個人吧!


    目送秦德威被抬出端門,有人忽然歎道:“秦翰林用心良苦,其實今日是又一次被迫自汙啊!”


    朝堂上都是聰明人,眾人便三三兩兩的議論起來。


    “是啊,武定侯這樣的得寵武臣,屢行不法,被彈劾了十年都無果而終,可秦翰林三言兩語把他逼到養老了。”


    “才十八歲的人,做出了這樣光芒耀眼的事情,又以清流之身挨了廷杖,不自汙何以自處?”


    “秦翰林也是無奈,不得不拚命自汙,不然上下兩難啊。”


    “所謂求田問舍,亦或斂財,不過是效仿古人自汙手段罷了,不須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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