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秦德威去了張老師家,現在徐妙璿住在這裏,帶著李小娘子同居也是在這裏。


    他本想找個機會,單獨與李小娘子說說話。


    結果被告知說,徐妙璿帶著李小娘子以及隔壁的陶氏娘子,三人一起去逛廟會了,說是要讓李小娘子看看京城風物。


    秦德威隻能怏怏而歸,感覺這情勢有點失控。


    又次日,曾銑要去都察院接受考察問話。


    他在前院備馬出門時,卻見自家兒子也從東跨院溜達著出來,同樣喊人備馬。


    “我跟老爺你一起去。”秦德威對曾後爹說。


    曾銑笑道:“今日又不是結果,隻是按流程問話,你何必如此。”


    秦德威就說:“我放不下心,怕老爺你辦不好事情,跟著去看看。”


    曾銑有點恍惚,誰是爹誰是兒子?


    不過一個十七歲的正六品左讚善兼修撰,才進官場半年就開始琢磨著低調和自汙的人,確實也不能當普通兒子看待。


    父子兩人騎著馬往西而去,其實也沒走幾步,就到了三法司所在地。


    都察院大門外下了馬,曾銑自然可以進去。


    秦德威晃了晃象征身份的牙牌,說是隨曾銑而來,也跟著進去了。


    然後到了前院大堂,又有書吏引著曾銑往裏麵走,秦德威就一直跟著。


    當初王廷相還在都察院的時候,秦德威沒少來過這裏。這次還是熟悉的道路,又來到一處曾經來過的院落。


    秦德威正想感慨下物是人非時,不經望了眼坐在堂上明間的人物。


    哎喲,這不還是老熟人左僉都禦史蘭鴻英嗎?物是,人也不非了。


    沒錯,這裏就是兩年半之前,秦德威大戰嘉靖八才子之一、吏部主事李開先的地方,就是展示“吵架實力”作為證據的那次。


    秦德威記得清清楚楚,當時這位蘭僉憲得到某些大人物授意,對他有點不懷好意,但終究還是被他的實力所逼服。


    曾銑對著蘭僉憲行了個禮,然後就見蘭僉憲居然沒有迴禮,仿佛無視了自己,隻盯著自己身後看。


    曾後爹內心很無奈,這便宜兒子的光芒實在太太太踏馬的耀眼了,難道以後要習慣這種待遇?


    但蘭僉憲的口氣不是很和善,質問道:“今日都察院傳曾大人來問話,你秦修撰何故前來?”


    秦德威簡簡單單的答道:“無它,盡孝而已,人子侍奉父親左右有何怪哉?”


    蘭僉憲拍案道:“這裏察院公事問話,不用有私人侍奉!”


    秦德威直接反駁說:“親民官審案,尚且不禁旁人在公堂外觀看,以示公正無私之意也!


    難道僉憲大人你連七品知縣的胸襟都不如,還是說內心有私,寧肯阻攔別人盡孝,也要禁止旁觀?”


    曾銑愕然的看著兒子與主持考察的上官當堂吵了起來,來之前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正主居然完全成了小透明。


    蘭僉憲吸取教訓,不跟秦德威鬥嘴,直接喝道:“如論你如何說,這裏是本官做主,若你不滿,請另行上告去!


    你速速退下!不然休怪本官不顧翰林體麵,讓差役將你押出去!”


    秦德威冷笑幾聲,扯了幾下曾後爹的官袍:“父親大人何必浪費時間,走人!”


    曾後爹喝道:“考察不是兒戲,你不可胡鬧!”


    秦德威高聲迴應說:“按道理說,巡撫和巡按這樣的重臣迴都察院,都是都禦史出麵主持考察。


    但這次父親迴都察院,卻隻讓一位僉都禦史來主持,這難道就不兒戲了?


    所以我料定,這位蘭僉憲就是個炮灰,理他作甚!”


    聽起來居然好有道理,曾銑又問道:“那考察的事情怎麽辦?”


    秦德威毫不猶豫的說:“這次遼東的差事,涉及到兵部、戶部的份量很重,所以比較特殊。


    我可以用前欽差身份上書內閣,請內閣出麵考察父親。


    實在不行,我拚著受處罰,金殿上直接向皇上進奏陳事!”


    翰林官最大的好處就是接觸天子的機會多,不會利用這個優勢,當翰林官還有什麽意思?


    然而父子兩人才走到院門口,就被人攔住了:“毛副憲請兩位留步!”


    毛副憲就是左副都禦史毛伯溫,夏言的江西同鄉,當初與秦德威關係尚可。


    這個麵子總要給,於是曾銑和秦德威又在院落裏等著。


    秦德威意有所指的說:“看來毛大人也一直關注著這邊。”


    不多時,就看到毛副憲匆匆過來,與蘭僉憲在堂上說話。


    然後毛副憲又對曾銑說:“方才或許有所誤會,還請繼續,秦修撰孝心可嘉,想旁聽就旁聽吧。”


    秦德威沒說什麽,隻是意味深長的“嗬嗬”了一聲。


    曾銑看看兒子沒反對,就點頭答應了,毛副憲這才離去。


    秦德威走到堂前階下,昂首對蘭僉憲說:“在下是個正六品詞臣,若有人擋我父親前程,在下拚著貶官六級也要不死不休!反正我還年輕,等得起!”


    正六品詞臣相當於外地的四品知府,貶六級那就是七品知縣,還在主流官職範圍內。


    對大部分官員來說這就是災難,但秦德威才十七歲,所以說等得起。


    一位詞臣拚著貶六級,大概能幹出什麽事?


    秦狀元打著盡孝名義,當眾把蘭僉憲打一頓,隻要不打死人,可能也就是這個處罰。


    不是沒有先例,秦德威的老前輩、複古派已故盟主李夢陽還當街打過國戚呢。


    蘭僉憲臉色黑得如同鍋底,這威脅似乎很幼稚,但也太踏馬的氣人了。


    就仗著你年輕段位高,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曾銑覺得這兒子太不像話了,這是官場不是街頭棍徒,拍了秦德威一巴掌說:“不要胡言亂語!”


    秦德威振振有詞的說:“父親大人教導說要光明磊落,兒子我便光明磊落的把話說在前頭,有何不可!”


    曾後爹:“......”


    你管這種當麵威脅叫光明磊落?那不光明磊落又是什麽樣?


    秦德威冷笑道:“如果不想著光明磊落,那就故意先等蘭僉憲考察完再說。


    結果若不理想,我就找個朝見陛下的機會直接當麵辭官,奏請用自己官職彌補父親!


    看看到了那時,到底是誰死!是誰處事不公,逼著最年輕的狀元為了盡孝而辭官。”


    說著說著,秦德威轉向蘭僉憲發出了靈魂拷問:“所以你這炮灰到底想明白沒有,霍韜為什麽不親自出麵考察,卻委托你來?”


    蘭僉憲怒了,忍無可忍的拍案而起:“我今天就上書辭官!曾大人另行等待安排吧!”


    曾銑連忙上前攔住了:“僉憲別這樣,不至於不至於!小兒輩出口無狀,都是我教導無方,等迴了家我會仔細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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