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經義裏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也有先賢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更實在的前人說法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


    嘉靖朝著名詩人秦德威也說過:“鬥大黃金印,天高白玉堂。不因書萬卷,哪得事君王”,這在江南也流行一時。


    不管信了哪種說法,讀書人但凡有機會,都想要去京師試試看。萬一出將入相、青史留名的人就是自己呢?


    秦德威決意北上後,準備工作就開始了,其實這也沒什麽可煩惱的,有錢都好辦。


    然後在出發之前,秦德威還補了一個冠禮。都已經成為舉人老爺了,還沒“加冠”,就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了。


    再說依照大明製度,十六歲以上就可以開始視為成年了。


    當然作為讀書人的成年禮,除了姓名之外,還應該有個“字”。


    被青出於藍的業師王以旌老先生作為長輩出麵,在冠禮上給秦德威起了個字叫懷遠。


    有詩雲:“聖主勤民歲自豐,德威懷遠塞塵空”。


    秦德威字懷遠,吉祥如意討喜又能表達出大誌向,沒毛病!


    雖說以大明如今的社交習俗,彼此稱唿大都是用“號”,很少用“字”,但即便是擺設,該有還是要有的。


    然後讀書人稱唿最常用的“號”也該有一個,成年之後,別人不好直唿名字,如果沒個號,與人交往都不方便。


    “號”都是自己給自己取的,有人用誌趣,有人用地標,有人為了裝逼。


    秦德威為此糾結了好幾天,到底應該取個什麽號?


    這日他從王憐卿家迴本宅的時候,經過秦淮河上的長板橋。隻見此處曠遠芊綿,水煙凝碧,賞心悅目,漱滌塵襟。


    又有名士傾城,簪花約鬢,攜手閑行,憑欄徙倚,誠為太平盛景也。


    不愧是金陵名家秦先生親手擬定的“金陵四十景”中,唯一沒有典故的當代原創景致“長橋賞姬”。


    此時秦德威突然靈機一動,有“號”了!


    橋下河邊,不知是誰家的別館,秦德威敲門索要筆墨,主人家立即就給了,在這裏廝混的沒有不懂風雅的。


    秦德威就先在外麵牆上提筆寫下了題目《板橋歌》,便有路過的遊人圍著看。


    然後秦德威繼續寫道:“舊院歌樓三百春,風月鶯花難盡記。西廂南巷皆香陌,踏成滿路胭脂跡。


    青樓到處可停車,朱戶誰家不留客?客來江上盡王孫,一望平康即斷魂。


    當時紅板橋邊路,絡繹香輿織煙霧。隻聽日日弄銀箏,盡說家家擁錢樹。”


    ——這幾段是寫秦淮舊院的整體盛況。


    “禦前隊子小梨園,長奉千秋萬歲歡。一自武宗巡幸後,可憐跳與外人看。”


    ——這幾句是寫秦淮舊院的源頭和曆史。


    “昨夜廊前月正高,夢隨春水上蘭橈。依稀記得秦淮路,芳草萋萋到板橋。


    板橋西畔夕陽斜,舊院風流夢影賒。芳樹不知兒女恨,卻從扇底襯桃花。”


    ——這幾句就是懷念追憶的意思了,仿佛很突兀,但別人細想後也恍然大悟。肯定小秦先生要離開南京城,提前寫下的追思啊!


    最後又看到落款寫道:“金陵秦板橋。”


    ——這是金陵名家小秦先生首次公開自己的號。


    姓秦,名德威,字懷遠,號板橋,作為一個文人,秦德威的名頭終於齊活了!


    反正號這個東西不限數量,也可以改換,以後有更合適的再說。


    每三年一次的大考試季裏,兩次考試之間的時間真是太短了,仿佛鄉試過去沒幾天,又該到了再次出發,趕下一場考試的時候。


    離開之前的最後幾天,秦德威白天陪著顧娘子,晚上睡在王憐卿家。


    一直到了十月初,不走不行了,秦德威才在一個秋風瑟瑟的早晨,從龍江關登船,北上京師。


    與他同行的人,還有鄉試同年陳鳳,以及著名隱士許隆的兒子許穀。


    其實這倆應該都是顧東橋那夥的人,這次卻非要跟著他秦板橋一起走。


    許隆甚至還托了文征明來找秦德威,幫兒子許穀說情。


    鄉黨大佬秦板橋也沒所謂,出門在外都是鄉親,一起就一起吧。


    還有就是,原本在縣衙當差役的王、馬、張、趙四人,已經齊齊賣身給秦德威,成了家奴身份。


    本來他們在縣衙也沒正式編製,離開縣衙也不覺得可惜,難道小秦老爺不比縣衙更大嗎?


    這次秦德威北上,這四人也就作為隨從一起了。反正家裏事情都被秦捕頭和源豐號錢莊安頓好了,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這迴北上,秦德威就沒什麽新鮮感了,而且也是要趕時間,路上就沒有太多停留。


    路過揚州、淮安的時候,問了問李春芳和沈坤,這兩未來狀元今年都沒興趣參加會試。


    此外在淮安府拜見了總理河漕的王以旗老師叔,然後在路上就沒其它事了。


    十月底,馬上就要天寒地凍的時候,秦德威再次來到了京師。這次不用找會館暫住,有屬於自己的落腳地方。


    出發前,秦德威就已經與鬆江府馮家說好,買下了武功胡同那處宅院。


    而且上次離京時,把鑰匙都放在了徐妙璿那裏,肯定提前打掃。


    此時宅子的正堂正院已經被母親周氏住下,至於曾後爹早已經重新選官上任去了。


    秦德威拜見過母親後得知,曾後爹迴京敘職時,與吏部尚書夏師傅一見如故。


    大概夏師傅能感到,熱愛武事的曾後爹是彌補己方勢力軍事短板的人才。


    然後如同原有曆史軌跡一樣,曾後爹選官選了遼東巡按禦史。從官場倫理來看,這是高升了。


    從知縣選拔為禦史叫行取,算升官,能選為聲威赫赫、號稱代天巡狩的巡按禦史,更是升官。


    秦德威苦笑幾聲,曆史的慣性還是如此強大,夏師傅和曾後爹真是有同年之命啊,是同一年被斬於西市的同年。


    既然正院由母親居住,秦德威就繼續住在東側院,西側院則讓陳鳳和許穀住了。


    兩人安頓好後,陳鳳來找秦德威,邀請秦德威去拜訪鄉試座師張潮張學士。


    秦德威想了想,就答應了。讀書人禮節也該如此,其他的什麽夏尚就先放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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