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句話,關於司法問題,司禮監可以過問,東廠可以參與,但掌兵的禦馬監不能幹涉。


    秦福說了隻是來催促,真的就隻能催促。


    不過這會兒霍侍郎暈厥過去,大家都忙著去圍觀或者搶救了,秦福就趁機瀏覽了一下筆錄。


    霧草!秦太監吃了一驚,從筆錄內容看,自己根本沒必要出現啊,也不需要自己來救命啊。


    以他對嘉靖皇帝的了解,要臉麵又愛甩鍋的皇上肯定欣賞筆錄上這些話。


    就算沒有自己打岔,也不會判秦德威重罪,最多象征性處罰一下。


    所以自己出來賣力氣演了這半天,隻是讓某人逃過一次挨打或者被逼跳河?


    想到這裏,秦太監頓感索然無味,心裏毫無成就感。


    不由得恨恨的看了眼秦德威,簡直浪費自己時間和精力!有這工夫,自己在皇帝身邊多呆會兒不好嗎?


    秦德威敏感的覺察到了秦太監不善目光,暗想這大太監果然是口蜜腹劍的陰險之人!定然對自己還懷恨在心,以後還是要小心提防!


    不過秦德威也明白,今天主要較勁對象不是太監,他站在人群外麵,伸著脖子去看霍韜狀況。


    可惜個子不高,什麽也看不清,隻是從別人言語裏聽出來,還在昏著。


    秦德威有一種直覺,隻要自己喊一句“霍侍郎你如此氣弱體虛,不適合擔任朝堂要職,不如辭官算了”,霍侍郎八成立刻就能醒過來。


    但高情商的他又知道,這句實在是太敗人品了,太毀形象了,絕對不能說出口。


    大明文官鬥法,自然也是要將規矩的。


    結果沒出來之前,隻要不殺人放火綁架或者對家人下手,可以施展各種手段,外人也不會說什麽。


    但有了結果後,也要講究個窮寇莫追,對落水狗還窮追猛打的話,會引起集體不適和反感。


    霍韜暈厥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在眾人眼裏,就已經相當今天認輸的分界線了。


    再越線,輿情或許就會轉而同情霍韜了。


    秦德威甚至懷疑,霍韜可能就是裝暈,然後等著某個“年少無知”的人繼續出言不遜,以此博取人心偏向自己。


    此時秦福走到司禮監太監戴永身邊,貌似閑聊說:“今天這廷鞫很亂啊。”


    戴永點了點頭:“是沒見過如此熱鬧的廷審。”


    秦福便又道:“戴爺你也不管管?”


    戴永莫名其妙的看了眼秦福,有什麽好管的?文官之間打架,他們沒有立場的太監隻管看熱鬧就行了。


    秦福說:“趕緊結束吧,難得我出宮休沐,可沒耐心在這裏等了,煩請戴爺你抓緊點。”


    戴永便對文官叫道:“爾等還有完沒完了?事情已經問的差不多了,速速會商判決!”


    參與廷鞫的大臣們看霍侍郎氣息穩定,也不像是要掛的樣子,便讓官軍將霍侍郎暫時抬到一邊去,然後讓人去喊太醫。


    太醫院衙署和六部一樣,也在長安街南邊,從長安左門出去很快就能喊人過來,


    然後眾人就圍著桌案,商量今日這場廷鞫的判決,先推舉戶部許尚書代替霍韜秉筆。


    這也是有默認慣例的,外朝會議中,吏部如果無人或者不合適,就由六部排名第二的戶部尚書來補位主持。


    雖然許尚書算是比較靠近首輔張孚敬的,但此時也不太願意當惡人,便對眾人道:“我可以持筆寫,但怎麽判須得諸君共同議定。”


    結果廷鞫現場出現了詭異的沉默,一幹大臣居然沒有人帶頭提出意見,仿佛全都陷入了為難中。


    還在邊上等結果的官軍和獄卒都莫名其妙,不懂這幫老爺們突然為難個什麽,結果不是顯而易見了嗎?


    連夏師傅和王總憲這這樣的秦德威背後靠山,都在小心斟酌著應該怎麽出判詞。


    秦德威“招供”出的動機,說實話是很有“逢迎媚上”的嫌疑,但秦德威畢竟“年少無知”,大家也不好說什麽。


    而且誰也別說誰,人在朝堂要想站得穩,誰沒有違心“逢迎媚上”的時候呢?


    但是,問題關鍵在於如果在這時,公開說秦德威無罪,就相當於讚同秦德威。


    這種行為可能會被別人譏笑為,堂堂大臣附和一個十五歲小屁孩一起媚上。


    拍馬屁還要跟著一個十五歲少年去拍,這個樣子就很羞恥很難看了......


    春風吹過長安街,馮恩和“同犯”秦德威一起站在桌案前方,等帶最後的旁絕。


    馮老爺左看看,右看看,心裏難以理解,其實解決問題的辦法很簡單,怎麽大家就是不明白?


    想到這裏,馮老爺決定為大家排憂解難,轉頭對旁邊秦德威問道:“秦德威!你告訴諸君,應當怎麽判你?”


    最簡單的辦法,當然就是問秦德威啊!


    眾大臣齊齊看向馮恩,這姓馮的是在天牢關傻了嗎?


    讓秦德威一個被審的人,自己給自己擬判詞?全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秦德威眼觀鼻、鼻觀心,頭也不抬,像個莫得感情的解說機:


    “昔日太祖高皇帝有令,嚴禁生員上書言事,隻許在學校用心讀書。


    今江寧生員秦德威妄議朝政,唆使馮恩上書,幹犯禁令,本當重刑。


    念其年少無知,歲數未超十五,又有忠君赤子之心,故而不以刑罰處置。勒令其閉門讀書思過,發南直隸提學官予以訓誡!”


    馮恩用眼神示意秉筆的許尚書,還等什麽,直接照抄就行了。


    雖然他幫大家解決了難題,但不用謝了!


    霧草!許尚書很想學霍韜,直接把筆扔到秦德威臉上,然後把另一根備用的筆扔到馮恩臉上。


    筆給你,你來寫?


    他這個補位秉筆雖然不是主事人,但不要麵子的嗎?


    可眾大臣各自暗暗琢磨了下,卻十分不是滋味的發現,秦德威說的話,簡直妥貼的不能再妥帖,幾乎就是最標準的答案。


    照著秦德威發言寫判詞,真的是你好我好皇上好,堪稱完美。


    但是在以審案官員身份參加廷鞫的眾大臣心裏,這種被審判對象指導寫判詞的感覺,就像是......


    這踏馬的,這踏馬的,下次如果還有人打秦德威,誰再攔著,誰就是王八蛋!


    秦太監愕然的看著最陌生的少年,冥冥之間他總有一種感覺,此子仿佛在用實力告訴自己,誰才是真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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