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經常用道德綁架別人,堪稱爐火純青,沒想到今天風水輪流轉,被霍韜道德綁架了。


    沒有多少時間糾結和猶豫了,秦德威稍加思索,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在眾人的目光裏,秦德威點了點頭說:“聖上英明,這份奏疏確實主要由我構思,馮恩隻是按我的觀點寫的。


    當初我與馮恩經常談論京師時政,以及諸大臣之得失......”


    “不~~”馮老爺痛苦的捂著頭哀嚎,“你會死的!”


    眾人也一片嘩然,沒想到秦德威如此剛烈,竟敢直接認了。


    如果說霍韜判馮恩,最多隻有一半幾率會遵照天子心思,判一個死刑。


    但若是對秦德威,那霍韜肯定敢判死刑,不帶猶豫的。


    把秦德威逼到了這個份上,霍韜忍不住得意的諷刺說:“嘖嘖,果然是義士啊。”


    王廷相和夏言對視一眼,今天局勢轉變讓大家都猝不及防,完全沒有預案,實在不行就一起進宮麵聖討饒吧。


    本來朝北跪的馮恩轉向西邊眾人,出來了,急忙道:“望諸公明察,此事本與秦德威無關!”


    秦德威十分感動,然而還是覺得馮老爺太礙事了,一直在幹擾自己。


    便迴頭說:“沒你的事了!起來靠邊吧!就算霍韜想殺我,又有何懼哉,作什麽小兒女態!”


    霍韜也覺得馮恩太礙事了,影響自己處理秦德威,對官軍吩咐道:“將馮恩拉到一邊去,不要礙事!”


    其餘大臣們更不知該說什麽了,剛才秦德威如果稱得上壯士,那現在就像個烈士了。


    在這個時候,奏疏是誰主導的已經不重要了。


    難道這年頭,還真有願意替師友慷慨赴死的人和事?也就春秋戰國那時候,才有這樣的古人之風吧?


    秦德威彈了彈灰塵,輕蔑的對霍韜說:“浮生所欠止一死,塵世無由識九還!我看你想怎麽殺我。”


    霍韜看秦德威又很煩了,死到臨頭還裝什麽逼啊!


    “從實招來,你到底是何居心!”霍韜大喝道。


    其實說白了,最核心的還是那兩個問題,一個是動機和是否有人指使,另一個就是是否非議大禮。


    敏感多疑的嘉靖皇帝最在意這些,霍韜打算先引誘秦德威先開口,然後再找機會構陷。


    隻要肯開口,就必定能能找到錯處,文字獄這門功夫誰不會啊,他霍侍郎也是高材生好不好?


    然後秦德威就開始絮絮叨叨說:“晚生年少無知,讀書不多,學來學去,滿腦子隻有忠義兩個字。


    這個忠字,自然是忠於皇上和大明,因為晚生年少無知所以懵懵懂懂,如何才能算盡忠?”


    直到去年彗星天變,晚生忽然就悟到了許多。雖然不知道對不對,但晚生年少無知,就那麽以為了。”


    霍韜品了半天,硬是沒有從秦德威的話裏,找出一點點可以發難的地方,這不都是翻來覆去的廢話嗎?


    春困秋乏,如果不是在這個場合,很多人都要昏昏欲睡了。


    反反複複就聽到年少無知四個字,也不知秦德威口才怎麽突然就如此拉垮了。


    霍韜厲聲道:“你秦德威滿口盡忠,這奏疏哪有忠心可言,你這就算是對皇上盡忠?”


    聰明的人都聽出來了,這就是霍韜作為“主審”,故意引導秦德威往皇帝身上去說了。


    這其中十分兇險,一個字說不好就要出事。


    然後眾人又聽到秦德威繼續說:“當時晚生就想,皇上最近沒有失德,也沒有過失,為什麽臣民都要請皇上下罪己詔?”


    遇到這樣天變,大臣們紛紛上個請辭奏疏,走個形式就算完事了,最後什麽都沒改變。


    罪己詔公示於天下,人人皆知皇上自己認錯,大臣請辭奏疏卻不外發。


    這公平嗎!這合理嗎!”


    霧草!眾人打了個激靈,這個馬屁似乎有點創新啊,但似乎也隻有秦德威能拍。


    遇到天變,皇帝下罪己詔乃是慣例,這裏麵有很深的政治因素。


    但秦德威卻質疑,皇帝最近沒有失德和過失,這次還下罪己詔是不是太不合理了?


    其實這個質疑很幼稚,但剛才秦德威自己都說了,畢竟年少無知。十五周歲都不到的人,還懷著赤子之心啊。


    霍韜隻能愕然,他引導秦德威去說皇帝,但現在他卻不敢開口評價,隻能繼續憋住。


    別人不敢應聲,但秦德威還敢說:“晚生年少無知,抱著盡忠的念頭,想著可以指斥臣工罪過,以禳天變!


    總不能皇上沒有失德也要罪己,大臣們卻毫無表示吧?難道天變與大臣過失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所以著重選了三個可以代表百官的大臣,首輔張孚敬、次輔方獻夫,以及外朝之首天官汪鋐,列其罪行,應對天變!”


    霍韜:“......”


    所以,搞出這樣一個奏疏的動機,就是年少無知的純真少年替皇上抱不平,拉著大臣一起下水?


    以大家對嘉靖皇帝性格的了解,皇上肯定欣賞這個“你們全都有錯不能隻讓朕一個人自我檢討”的調調。


    一時沒人說話,秦德威不想冷場,又補了一句:“當時霍侍郎你不在朝中,不然應該會連你也列進去,那就是四奸了。”


    不知道為什麽,秦德威感覺自己又切換模式了。


    霍韜被堵得無話可說,心態有點崩,自己隱忍那麽久,就是為了等機會致命一擊!


    明明這個機會已經出現了,隻要釘住秦德威罪行,無論秦德威最後死不死,都是玩完了!


    但審了半天,自己似乎還是無可奈何!


    審馮恩時,秦德威嗶嗶嗶堵得自己無話可說,審秦德威本人時,他還是嗶嗶嗶的堵得自己無話可說!


    那踏馬的不就白隱忍了嗎!


    不,還有機會!


    霍韜振作精神,又喝道:“奏疏對議禮大臣,多有貶斥,而且你連本官也想彈劾,我看你確實有非議大禮之意!”


    眾人聽到這句,都聽出了一點氣急敗壞的味道,所以這句真的大失水準。


    秦德威驚詫的看著霍韜,“霍大人你怕不是傻了吧?”


    霍韜怒道:“混賬小兒!左右官軍聽令,秦德威出言不遜,掌嘴!”


    秦德威喝道:“眾官在此,隨意打士人成何體統!莫非霍大人要學那錦衣衛詔獄!”


    王廷相感覺秦德威有點過分,就出麵問道:“那你解釋一下,為何出言不遜!”


    秦德威不以為意的答道:“霍大人在聊城停留過,還鬧出了點不體麵的事情,應該知道晚生家裏狀況。


    晚生姓秦,繼父姓曾,是不是?但我卻沒有改姓為曾,依舊保留了生父的姓。


    所以,霍大人說在下會非議大禮,這讓晚生實在不知應該怎麽評價霍大人了。”


    當即就有人忍不住哈哈笑了幾聲,這踏馬的也能是理由,感覺快樂的氣氛又迴來了。


    萬萬沒想到,秦德威居然這樣化解了“非議大禮”的嫌疑。


    大禮問題,就是嘉靖皇帝不肯過繼到孝宗皇帝名下,堅持認親生父親。


    秦德威沒跟著已經“發達做官”的繼父改性,堅持原來本姓,與嘉靖皇帝行為其實有點異曲同工。


    幹的都是一種性質的事情,怎麽可能非議大禮啊。


    所以這個理由還是隻有秦德威能用,別的一般人用不了。


    秦德威又對霍韜說:“恕晚生多嘴,霍大人您對法律不精熟就算了,畢竟你說在吏部不需要精熟法律。


    可如果你連人事也不通,那也還是不適合在吏部啊,不如辭官算了.......”


    嘩啦!


    在眾人愕然的目光裏,桌案竟然被掀翻了!


    隻見霍侍郎麵如重棗,拳如砂鍋,步似流星,直直衝向秦德威!


    本來霍韜與秦德威距離就是最近,桌案被掀開後,更是再無阻礙!


    事起突然,有資格攔住霍韜的人也來不及趕上了!


    秦德威身邊也沒有援手,就算附近有官軍也絕對不敢阻攔吏部侍郎。


    這次似乎真要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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