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又要因為霍韜麥祥案舉行第二次廷議,禮部尚書夏言心神不寧的迴到官邸。


    天子已經不耐煩了,要朝臣明天拿出個結果,總不能讓霍韜一直在臨清州養病吧?


    可應該怎麽做,到現在也沒個頭緒,原因還是在於馮恩上次那供狀,搞得己方全都不知該怎麽辦了。


    思路不清晰,怎麽上廷議與對家大戰?


    常言道,解鈴還須係鈴人,夏言念及此,對家裏的幕席問道:“今日可曾派人去三吳會館請秦德威?”


    幕席臉色古怪的迴答說:“秦德威今日因為在長安右門外占道營生、堵塞交通、有礙皇城觀瞻,被路過的錦衣衛官校扭送到刑部了。”


    夏言:“......”


    這踏馬的都是什麽鬼?槽點還能更多嗎?就離譜!


    幕席又繼續解釋:“所以秦德威現在人在刑部大獄裏,想請他過來,那是不可能的了。”


    當然不可能了,要是秦德威真能過來,豈不成越獄了?


    夏言猶豫了一會兒,咬牙道:“那我去探監!”


    驕傲的夏師傅自從當上禮部尚書後,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屈尊去拜訪某秀才的一天,雖說這個情境比較特殊。


    一千五百兩巨款債主馮恩住進天牢後,自己都沒去看過!


    當然,馮恩和秦德威的情況確實也不一樣。


    馮恩案是政治案,人是欽犯,夏言去看馮恩,那就是結黨。在當前惡劣的政治環境中,很容易被當成把柄來攻擊的。


    如果再引起嘉靖皇帝敏感猜疑,就更完犢子了,所以夏言不敢去看馮恩。


    但去看秦德威卻沒關係,秦德威連個刑事犯都算不上,就是個治安問題的嫌疑人,沒任何政治風險。


    在刑部天牢中,提牢主事趙春最後還是沒有給秦德威筆墨。


    倒不是怕秦德威亂寫亂畫,而是看對麵的馮大人情緒不太穩定,怕再被刺激出事故。


    這讓看著三麵牆壁的秦德威很是憂傷,大好牆壁,誰人能題之!


    難得坐兩日天牢,連幾十首詩詞都留不下,那不就白來了嗎?


    他又反複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頭,真下不了嘴。


    那些史書上的狠角色,都是敢咬破手指頭碼字的,他秦德威對自己還是不夠狠啊。


    或許應該答應與馮老爺同牢的,沒準可以借馮老爺的血用用。


    他們這處天牢的格局是這樣的,中間是一條夾道,夾道兩旁各有三間牢房。


    每間牢房都是一模一樣,三麵是牆,一麵是兒臂粗的鐵柵欄兼小門。


    夾道上每班四名禁卒站班,通過鐵柵欄,足以監控所有牢房。


    現在這處比較冷清,也就關著馮恩父子和秦德威三個人。


    而且又因為禁卒存在,秦德威也沒法與馮老爺隔著夾道,說些不方便讓外人聽到的話。


    忽然不知為什麽,此時四名當值禁卒的得到了命令,從夾道撤到了外麵去,於是天牢裏人氣更冷清了。


    小少年馮行可有點害怕,想到了一些獄中莫名暴死的傳說,這不會是殺人滅口之前的清場吧?


    他戰戰兢兢的對父親問道:“爹,這是怎麽了?”


    馮恩已經在天牢住出經驗了,安慰兒子說:“我兒不必害怕,大概是有大人物來看望為父了。


    而且怕有隻言片語外泄,所以為了保密,無關人員先行出去。”


    馮行可這才放了心,探頭探腦的向外看去,不知是何等大人物。


    沒多久,便看到有個眉目疏朗的中老年貴人單獨步入夾道,進入天牢內部。


    馮恩笑了,對兒子說:“看,這就是禮部的夏大宗伯,乃是為父的多年好友,也是咱們鬆江府陸家老爺的學生。”


    正德十二年會試時,錄取夏言的同考官叫陸深,乃是鬆江府上海縣人,與夏言師生相稱。


    後來陸深在嘉靖初年做了禦前經義講官,但與大禮議功臣桂萼交惡,就被外放了。


    至今陸深還在外地做官,這也是夏言與大禮議功臣為敵的原因之一。


    當然在曆史上,這個陸深沒多大名氣,隻是他家田宅的地名叫陸家嘴......


    換句話說,夏言的老師就是上海陸家嘴的主人。


    除了陸深之外,當今還有位叫顧定芳的太醫,也是鬆江府人,與夏言交情莫逆。


    曆史上夏言被斬後,就是顧定芳讓兒子顧從禮去給夏言收屍,其交情可見一斑。


    另外這位給夏言收屍的顧從禮,又與徐階是兒女親家。


    總而言之,夏言和鬆江府淵源非常深。


    所以馮恩這樣來自鬆江府的官場小白,當初能跟夏言一起鬼混喝花酒,喝多了借出一千五百兩債務,那都是有人際關係網作為支撐的。


    並不是馮老爺氣運爆表,機械降神一樣憑空就攀結上了未來大佬。


    如果非要分析機械降神,馮恩遇到秦德威才是完全不講理的機械降神......


    就說在天牢裏,看到夏言進來,馮恩就帶著兒子站起來,稍稍整頓衣服,準備迎接老朋友夏尚書。


    夏言站在夾道,麵無表情的左右掃了一圈,就轉過身去,背對著馮恩了。


    然後朝著另一邊牢裏說:“夏桂洲特來探視詩友秦德威!”


    馮恩:“......”


    可惡!我馮南江為了你夏言上疏攻擊政敵,在詔獄加天牢,已經住了四個月,你夏言都沒來看過一眼!


    那秦德威什麽也沒為你做過,才進天牢第一天,你夏言就親自來探視!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你還能更喜新厭舊嗎!


    孩子還在這裏看著呢,你就不能給予我一點尊重嗎!


    此時秦德威正在草墊子上躺著,猛然聽到夏言的聲音,坐了起來扭頭就看到夏師傅。


    又趕緊起來走到鐵柵欄邊上行個禮,隔著鐵柵欄詫異的問道:“老大人又需要晚生捉刀?”


    明天廷議已經迫在眉睫了,夏言有點急躁的問:“你操縱馮恩這個傀儡上疏舉薦霍韜,到底意欲何為?接下來又當如何?”


    馮老爺又不滿了,夏老哥你背著別人說話,能禮貌一點嗎?


    秦德威也很意外:“晚生還以為,以老大人您之高明,並不需要我來多嘴提點什麽......”


    馮恩覺得夏老哥還是不懂怎麽與秦德威打交道,於是主動在另一邊牢房裏叫道:


    “秦德威你再賣關子,夏大宗伯能讓你在天牢坐到下次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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