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後方,黃金桂下。


    曹二柱怔怔望著那群討論得熱火朝天的人,實在難以融入。


    煉靈界果然是老爹說的大能輩出啊!


    僅僅隻是在這座京都的城門口,都沒有進去,就了不下一掌之數的半聖。


    這些人分明互為敵人,在真正的知識麵前,卻能化幹戈為玉帛,靜下心來探討學術。


    這,就是煉靈界嗎?


    太讓人神往了!


    曹二柱其實也很想亮出自己的雷係奧義陣圖,然後加入討論,請教一下那個仲元子前輩。


    但凡有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這個姓仲的老前輩,好厲害!


    二柱有一肚子的問題,然難以輸出。


    因為老爹叮囑過,奧義陣圖會被人奪舍,不能外露。


    他不住地壓抑自己。


    直至這個時候,小受哥站了出來!


    即便前方人群吵得不可開交,討論到了一個方向的極致,都被那個元素神使仲元子牽引著在走。


    我方小受哥,依舊能力壓全場。


    他甚至能指著那個仲元子,截然地說對方錯了。


    這一幕,簡直看得曹二柱熱血沸騰,激動難捱。


    他渾身都在顫抖,就如是在青原山上的那一夜。


    與大戰不同,這種半聖層次的煉靈討論,是心靈與智慧的衝擊,雖無形,更教人頭皮發麻。


    曹二柱憶起了小受哥那一夜的教導:


    壓抑不住,那就不要壓抑了!


    他於是弓著背,拳攥緊,對著前頭人堆,嘶聲發出了一道撕心裂肺的爆吼: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世界,突然安靜了……


    刷的一下,足足近百道目光,齊齊轉了過來,看向自己。


    曹二柱一身的激動是宣泄出去了,臉色紅得像是猴屁股,感覺自己有點……突兀?


    但很快!


    他發現小受哥說的沒錯!


    真沒有多少人注意自己,哪怕自己如此突兀,這些人一頓之後,快速扭頭迴去,繼續他們的討論了。


    “誰啊這是?”


    “不知道他在搞什麽鬼……”


    “話是說的有點味道,但悟的道,是不是稍微偏了,我們在討論的不是煉靈嗎?”


    “搞子來著,別管他,受爺繼續!”


    第二真身給嚇得一抽。


    這路人甲真沒說錯,柱寶雖然是寶,但有時未免也太搞了!


    這家夥險些周圍熱烈的討論氛圍給打破……視線一轉,他注意到方問心、奚等人的清醒,感覺情況有些不妙。


    “二柱,我們天上第一樓的宗旨,是什麽?”


    壓下熱議,第二真身直接將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推向曹二柱。


    曹二柱才剛鬆下來,被萬眾矚目,渾身又一緊,但這題他會,青原山剛教過。


    “終止錯誤,改寫千秋!!!”


    啊這,真喊啊……第二真身嘴角一抽,忍著爆棚的羞恥感,趕忙順勢看向仲元子:


    “仲老前輩,我知道您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來不及多說了。”


    “您研究的方向,正好是我們天上第一樓的方向,但顯然你鑽了牛角尖。”


    “這麽說吧,以後有空來我們樓喝茶,我們坐而論道。”


    但聞此聲,奚幡然清醒迴來。


    徐小受,又想搞什麽幺蛾子?


    當著聖神殿堂這麽多人的麵,他挖牆腳挖到了十人議事團裏的前輩來?


    方問心看到仲元子目光微閃,同樣暗道不妙,正想開口。


    第二真身兩番先聲奪人,氣勢加身,再度壓下眾人的非議,打斷所有人開口道:


    “仲老,其實別的不談,我還有另一個問題要問。”


    “哦?”仲元子看向這位知心小友,趕忙招手道,“快說,快說。”


    “不是很屬於煉靈屬性的問題,可能要涉及到精神、靈魂的層麵……”


    “哦?這敢情好啊!”旁側一眾人等登時又火熱了。


    方問心本來幾句話都來到了嗓子眼,這會兒又給一眾熱切的煉靈師,以及更為心動的仲元子壓了迴去。


    “靈魂、精神層麵,這是煉靈的高級層麵啊,受爺快講。”


    “天上第一樓還研究這些問題?天上第一樓在哪?”


    “小友快說,快說。”


    “……”


    第二真身餘光掃過方問心等清醒者,深一唿吸,不顧這些,表情很快捎上了一些悲痛:


    “仲老啊,您有所不知,我有一個朋友……”


    “他天賦很厲害的,之前還修出了一個身外化身,本體卻在大戰後昏迷,明明也吃了很多靈藥,身體也恢複到了完美狀態,但很奇怪,就是醒不來!”


    “我朋友請教了我,我個人的感覺,是他的精神、靈魂出了問題,如處在夢境中,但又感覺不全對……”


    “敢問仲老對此有什麽看法,您之前可有研究?”


    “或者您直接給個答案,說說怎麽喚醒他就可以,我朋友挺急的……”


    奚聞聲怔了好久。


    他第一反應是徐小受的這個朋友,怎麽感覺有些熟悉,我也認識?


    很快,他意識到這個所謂的“朋友”,不正有可能是徐小受本人?


    同聖帝大戰後昏迷……


    肉身完美,靈意不歸……


    所以,現在在這裏的,還是徐小受的分身,他的本體,陷入了這等難題中?


    “仲老!”


    奚大聲喝道,想要勸下元素神使前輩,結果沒人鳥自己這個局外人古劍修。


    奚急得要瘋,又轉頭看向方問心,試圖眼神示意,讓這位老紅衣去製止仲老。


    方問心一頭霧水。


    他當然注意到了目光。


    但是,這個年輕人,又是誰……


    仲元子從“百分百”、“錯誤”、以及“天上第一樓”等能讓人興奮得徹夜難眠的研究上迴過神來,關注到小友的這一困難上。


    他斷然道:“這,我研究過。”


    “哦?”第二真身當即眼睛亮起。


    奚臉色都綠了,大喝道:“仲老,不可告……”


    “吼!!!”


    鬼獸貪神仰頭咆哮,似是有些適應了血影銅錢的禁錮性力量,一爪踩下。


    人群慌散,又不甘心離開,重新聚成一團。


    仲元子責備的眼神遞到了方問心那邊。


    方問心略感抱歉。


    奚,瞠目結舌。


    頓了頓,他整裝待發,正欲再次出聲勸阻時……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十分突兀的,遙遠的後方,又有這麽炸裂的一聲衝擊進了人群中,喊得那叫一個激情澎湃。


    奚,徹底絕望了。


    連這一句,都已沒人會去迴頭注意,那麽誰還會在意自己這麽一個小古劍修的聲音呢?


    這個世界,生病了……


    南城門口,仲元子小課堂繼續開課:


    “你朋友的情況,我試過太多次了!”


    “他一定是過度透支了自己,跟我一樣,我每次研究元素融合失敗的時候,也是如此……”


    “我本體被炸死過三十多次了,有時能靠血屬性拉迴來,但肉身存在,靈意渙散,症狀跟你朋友一模一樣。”


    “我每次都要靠半聖化身來唿喚、來刺激,一開始還不習慣,後麵就習以為常了。”


    “主要還是得有‘外力介入’,徐小友,你知道什麽意思嗎?‘刺激’最重要!”


    “哦?”第二真身虛心求教,“我其實也想過這個法子……嗯,還告訴了我朋友,他也試過了……”


    “如何?”仲元子春風滿麵,感覺這迴出來,能認識不止一個同道中人。


    “我朋友都把化身炸了!但本體依舊沒醒……”第二真身無奈。


    “我靠,那你朋友是個狠人!”旁側煉靈師都嚇一跳,感覺這話題太過深入,尋常人加入不了。


    畢竟,不是誰都有半聖化身,或者身外化身的。


    仲元子聞聲失笑搖頭:“方式錯了。”


    “哦?仲老快講,晚輩洗耳恭聽……你們也都聽聽,說不定以後用得上!”第二真身成功將所有人的好奇心調動,連方問心的亦是如此。


    魚老突然從不知是誰的脖子上一抬頭,就清醒了迴來。


    他居高臨下,以上帝視角俯瞰四周這群亂哄哄的人,感覺有些古怪。


    古怪在哪裏呢?


    魚老撓了撓頭,目中猩紅一閃,繼續埋頭加入話題。


    挺好玩的,不比釣魚差多少。


    “你朋友不止方式錯了,甚至還本末倒置!”仲元子娓娓道來:


    “一般這種情況,我都是直接殺掉本體,轉而在半聖化身上重生,這是最容易的。”


    “缺點是,你得浪費大量天材地寶,再重新凝聚一具半聖化身。”


    “但你朋友情況有些特殊,如若想清醒的是本體的話,那就得死分身!”


    “這分身,還不能簡單死,得死得‘特別’!”


    “如何個特別法?”當徐小受問到這一句的時候,葉小天、梅巳人等也清醒迴來了,對視一眼後,繼續埋下頭,保持沉默。


    方問心也感覺有哪裏不對勁,卻說不出來。


    他一邊聽還得一邊控製貪神的掙紮,讓這場煉靈探討大會正常進行下去,即便這似乎已經偏離了他幾人出戰的初衷……


    等等!


    確實有些偏了!


    方問心霍然抬首,繼而眼一低,看到了自己衣袍上多了一些汙垢,還有沾了不知哪來的草灰……什麽時候染上的?


    一掃四周,大家都有點小異常。


    有的直冒汗、直擦汗,狐臭味很濃;有的時不時撓癢,胳膊都撓出了點點血斑;還有的則一直在做擴胸運動……


    更有甚者,一個人也能很快樂,仍舊在外邊樹下發癲,宣泄著澎使不完的精力: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說不正常也不正常,說正常也說得過去——煉靈界之大,什麽鳥都有!


    就在方問心思考的同時,仲元子已經給出了答案:


    “你朋友那分身,得死於至親之手,或者說死於能令你朋友本體有大情緒波動的人之手……”


    “還不止如此,臨死之前,如果可以的話,意誌切換你們都練過嗎?”


    “就是本尊和半聖化身之間,進行意誌轉移的一個訓練,有的半聖精神意誌強大,封聖了自然就會,有的則得靠練……”


    “分身死之前,意誌切換,換本體去接受一次衝擊。”


    “真切的死亡感受,劇烈的情緒波動,高強度的外力刺激……三者結合,大概率就能將人喚醒。”


    仲元子說完一頓:“當然,這是我個人方法,可能不適用於別人。”


    圍觀眾人聽得頭皮發麻。


    這是什麽狠人,簡直太瘋狂了。


    連死亡都在研究,還拿自己本體去作研究,真不愧是研究學者!


    “成功概率多少,您試過多少次,好用的話,我介紹我朋友也試試唄……”第二真身語速加快,因為“感知”注意到了方問心已察覺到異常。


    他努力以自身氣勢,以聖帝lv.0的“氣吞山河”,繼續引導著所有人的情緒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


    方問心還是堪破影響,走了出來,麵色微變道:


    “魚老、仲老,有些不對勁,這是……天人五衰之相?”


    魚老抬眸瞄了他一眼,“嗯哼”了一聲後,繼續低下頭去。


    謔的一下,他又猛地昂首,麵露震駭之色:


    “是的,就是天人五衰,他已經封聖!”


    仲元子根本沒聽到與問題無關的話題,還在為徐小友的朋友解惑:


    “概率挺高的,我研究過七八次了,失敗過……”


    方問心一捏血影銅錢,聖力一綻,將仲老打斷的同時,也將眾人轟飛了出去,同時沉聲大喝:


    “所有人,統統離開!”


    “仲元子,給老夫醒迴來!”


    “你搞什麽啊……”第二真身在那一瞬如是消失了,不受方問心的聖力衝擊,重新迴來後看著周圍人仰馬翻的人群,皺眉埋怨了一句。


    他腳下的空間道盤已然消失,跟著舉起了手上剛從本尊那邊去借過來的時祖影杖,敲在了方問心的額頭前。


    “時間,逆流。”


    ……


    方問心看著衣袍上的草灰陷入沉思。


    險些還被身旁那個擴胸運動的家夥打到,不由皺眉。


    忽然,耳畔就傳來了一聲咆哮: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家夥……


    他喊多少遍了?


    第二真身快速出聲,中間幾乎沒有停頓:


    “仲老,我知道您想說什麽,就是分身死前的意誌切換嘛,三管齊下,有大概率成功。”


    “重點是,這個概率你明說一下,具體多少?”


    圍觀所有人懵了一小下。


    筆記還在——以玉簡的方式記錄著,也沒筆可掉啊,這中間更沒有走神過……怎麽感覺,突然就跟不上進度了?


    他們,在聊什麽?


    仲元子喜出望外,這小友果然是知音,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麽。


    “九成左右!”他直接道,“有一次失敗了,但其實本體意誌也不會死,費一些手段還可以在半聖化身上複活,否則你也見不到現在的我,是吧?”


    意思就是……


    十成十唄?


    這一刻,方問心猛地清醒迴來:


    “不對勁!”


    他正要看向魚老提醒。


    一轉眸,對上的竟是徐小受倏然轉過來笑意岑岑的臉。


    “這是,天人五衰之相!”


    “……,天人五衰之相!”


    二人異口同聲,說出了音調一致、情緒一致、連個人習慣的細小停頓都一致的話語。


    方問心手臂上頓時汗毛倒豎,後腦都一涼。


    魚老一頓首抬頭過後,剛偏望而來,就見著了徐小受皮笑肉不笑轉過來的臉。


    二人齊齊瞪眼,齊齊張口,齊齊出聲:


    “是的,就是天人五衰,他已經封聖!”


    “是的,就是天人五衰,他已經封聖!”


    感情一致、頓挫一致,除了聲音不同,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魚老在跟徐小受對嘴過後,一雙魚眼險些從眼眶裏蹦出來,跳到對麵鼻子上去。


    他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你怎麽會……”


    旁側所有人都驚到了,怎的突然成了這幅模樣?有點驚悚啊!


    仲元子同樣動容。


    奚,驚恐得連連卻步……


    完了!


    果然是徐小受!


    現在,他起勢了,他開始發力了……


    還沒完!


    但見這惡心程度已不亞於道殿主,甚至還掌握了鸚鵡學舌技能的徐小受。


    在左邊對完對右邊,右邊對完後,還能再次看向方問心。


    方問心嘴巴張開的同時,氣勢一炸。


    徐小受卻提前空間傳送,搬空眾人。


    “所有人,統統離開!”


    “所有人,統統離開!”


    又是異口同聲!


    而這下,南城門口沙雪飛揚,並沒有一個人倒地,因為都提前被送走了。


    一頓,第二真身又幹瞪起了眼,喝道:


    “仲元子,給老夫醒……呃,沒有這句啊,可惡……”


    也是,仲元子已經不用喚醒了,他醒得不能再醒!


    方問心不可置信地望著那朵奇葩在訕訕撓頭,還表現出了不好意思。


    他打破腦袋想不出為什麽徐小受突然會讀心,而這時,對麵撓完頭後,身子一揚,在所有人的驚愕目光中,飛向了天穹。


    嘩!


    南城門口,眾人抬眸。


    但見風雪桂香纏縈之際,徐小受袍裾一揚,衣袖翻甩,於高空背負雙手,睥睨而下,神態妖邪而飽含詭異:


    “諸君,好戲收場!”


    他又看向恢複了怔神狀態的仲元子:


    “仲老,很不想這樣‘威脅’您,但真的不得不提醒一句,你太專注於研究了。”


    “私會聖奴,私傳天上第一樓樓主新生之法,我若不提,那騷包老道也能以此罪名製您。”


    “如您所想一般,聖神殿堂,絕非研究學者的良居之地,我隻能這麽說了,有空,隨時來天上第一樓喝茶,我將持學生禮,畢生侍奉您。”


    言罷。


    徐小受縱身後仰,同時渾身震裂傷口,散發出了比聖藥還要滋潤的清香。


    魚躍而起,魚潛而下,優雅墜向下方。


    “吼!”


    鬼獸貪神雙目赤紅,隻頓了一下,就扛不住鮮血的誘惑。


    它猛地掙脫了因失神而短暫失控的血影銅錢禁錮,急不可耐地往血食的方向一衝。


    “砰!!!”


    犬牙咬合。


    人身腰斬。


    萬眾愕然之間,隱約可見貪神噬主咽下徐小受後,嘴邊湧出了白色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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