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半月灣,花草閣。


    這座三層閣樓,常年往來,皆是人間絕色。


    哪怕是持有“花草十八令”的李富貴,都因為在外辦事,鮮少能有登閣的機會。


    因而可以說,花草閣,基本無有男性出沒。


    而此刻,隨著“嗒嗒”腳步聲,在花草閣二層數位絕色的注視下,兩個男子從容不迫走上了樓梯。


    男人!


    其中一人隻有初入太虛的修為。


    另一人甚至連靈元波動都沒有,像是個普通人。


    可他們愣是一步接一步,如同聖帝降臨般,帶來的莫大壓迫感,教人無法喘息。


    “這……”


    數大絕色懵了,第一次在花草閣中出現了明顯的慌亂。


    半月灣不容有半聖和之上的存在,最高隻有太虛,那這般氣勢,何人能擁有?


    且若是讓這兩個男人這般走上三樓,那兩位閣主怪罪下來,死都是不足惜!


    可要談阻止……


    完全動不了!


    太虛都動不了!


    “閣下……”


    有人想要說話,腰間佩劍嗡嗡一顫,綻出了鋒利的劍氣,竟傷到了主人!


    所有人瞳孔一凝,這才注意到了那個凡人脖子上的傷疤,看到了其手僅八指。


    這一刻,幾大絕色同時張開了紅唇,花草閣二樓,也就像是亮了起來。


    “噓。”


    說書人笑著轉頭噓聲,指了指頭頂,接著搖起了腦袋。


    “嗯嗯嗯!”


    幾大絕色點頭如搗蒜,各自壓抑著眼裏的激動,有人則暗暗掩著唇低唿了起來。


    “八……”


    嗒嗒嗒。


    腳步聲傳來,白夜子依舊嘟著嘴哼著小調,專注地為窗邊的寒宮月桂換水。


    這是大哥最喜歡的花,來自寒宮帝境,當然也是月姐姐最喜歡的花。


    已記不得上一次見到他們,是什麽樣的情形了。


    白夜子卻在每一次為寒宮月桂換水的時候,能看到那對神仙眷侶含笑對視的模樣,她也總忍不住被糖到嘴角微咧。


    這一迴,亦不例外。


    “小葵,幫忙打一壺……”


    當抱著花瓶邊吩咐邊轉身後,白夜子怔住了。


    因為腳步聲的主人不是小葵,而是幻象中的那人!


    與往昔有些不同的是,那人那襲白衣之上,不再纖塵不染。


    他的身邊,跟著的也不是月姐姐了,而是一道紅裙男子的身影。


    “嗒。”


    聲響終於在三層閣樓的入口停下。


    白夜子雙手一鬆,花瓶啪一聲便跌碎在了地上,她捧住了雙腮:


    “啊!!!”


    一聲驚叫,啼破了整個花草閣。


    後方正坐在梳妝台前,手寫著什麽的黑夜子秀眉一蹙,聞聲慍眸轉去,正要嗬責。


    啪嗒。


    她手中的毛筆落在了白紙上,將家書染黑,瞳孔一點點跟著放大。


    “啊!!!”


    這位平日裏端莊嚴肅,不苟言笑,冷漠示人,連十三絕色一年都難見有一次情緒波動的花草閣幕後真正主掌者,發出了同她妹妹一般無二的驚叫聲。


    毫無形象!


    “大鍋?!”


    “大哥?”


    咻咻兩道身影,以離弦之箭勢,破開了虛空,衝向了樓梯口兩道身影,驚喜交加要將那人擁進懷裏。


    “乖乖,這可不興抱呀,你們月姐姐會不高興的……”


    說書人一手一個,趕忙將兩位妹妹攔了下來。


    “寧紅紅!你放開我!我跟你拚啦!”白夜子哭著扒拉著說書人的手,卻無法拔開阻礙。


    “……”黑夜子同樣氣惱瞪著這個家夥,眼神裏滿是殺氣。


    “哎喲,你們兩個眼裏就隻有他這個哥哥,沒有人家這個哥哥了是吧,這麽多年不見,抱一下人家又怎麽啦,還不高興了?”


    “要你管!寧紅紅,快放開我!”


    白夜子扯不過說書人,急得眼淚都在掉,索性張嘴,像隻惱羞成怒的小狗狗般就要開咬。


    “好了。”


    八尊諳擺手失笑,越過了打鬧的三人,走向了茶桌。


    “茶!”黑夜子急忙出聲。


    “哦,好。”白夜子匆匆忙用袖子擦了下茶桌,擺好了茶具,奔到了水壺邊發現沒有燒水,急得眼淚都打轉,自己也原地開始轉圈。


    “酒!”黑夜子想起了什麽。


    “啊,對。”白夜子一拍腦袋,從戒指中一翻,翻出了幾瓶酒,又自顧自抹著眼睛搖起頭,啪啪幾步毫無淑女形象地衝到了床底下,翻開了箱子,摸出了一個酒壇。


    啵。


    酒塞子拔開,香氣四溢。


    “糕點!”黑夜子接過酒壇,看著明顯少了些什麽的桌子,又喚道。


    “是的,還有糕點……”白夜子跑飛了鞋子,衝到了樓梯口,突然哇一聲就哭了出來,“你怎麽不跑,怎麽都是我在跑!”


    “你不是剛學了月桂香糕嗎?”


    “嗚嗚嗚,我要親自給大哥做糕點……”白夜子嗷嗷兩句,光著腳就要衝下二樓,忽然又趴在了扶手上轉頭,眼巴巴地看向了那道白衣身影,“二樓,看不見我大哥……”


    “撲哧。”說書人當即掩嘴失笑。


    “好了,不用糕點,隻是路過,我們並不能待很久。”八尊諳搖著頭,給幾人倒起了酒。


    花草閣三層,頓時安靜了下來。


    落針可聞。


    “哇!”


    那失控的哭聲,脫離了隔音結界,閣樓的一二層都能聽到了。


    白夜子大人……


    哭了……


    嚎啕大哭?!


    這可太驚人了。


    然而樓下十三絕色麵麵相覷,聞若未聞,都不敢上去打攪歡聚。


    “嗚嗚,多留一天,就一天!”三層閣樓,白夜子抱著八尊諳的小腿,軟倒在地,泣不成聲。


    “嘖嘖,多大個人了還哭,你臊不臊呀?”說書人翹著修長玉腿,看得不住咋舌。


    “要你管!”白夜子兇著偏頭,扯開嘴角齜他,卻半點兇意沒有,隻有可愛。


    “你瞧瞧你這鼻涕泡,簡直跟三十年前的一模一樣,來來來……”說書人掏出了留影珠,“哥哥幫你拍下來,交給你花草閣的十三絕色去傳閱。”


    “啊!寧紅紅,我殺了你!”


    “誒,逮不住~”


    說書人搬起凳子貼在屁股下開跑,白夜子抄過盤子光腳就追。


    兩大太虛,繞著花草閣屁大點地,乒乒乓乓砰倒了一地瓷器,兜繞了足足十八個圈,愣是沒能摸到對方。


    黑夜子都要被轉暈了。


    但今日大哥前來,自己都險些繃不住,妹妹注定失控。


    她心底高興,望著那嬉戲打鬧的畫麵,仿佛迴到了從前,也不再說教些什麽“不甚文雅”之類的話了。


    “大哥此次過來,所為何事?”黑夜子望向了這張久違的熟悉又顯得陌生的臉。


    八尊諳放下酒杯。


    白夜子也就跟著停下了追逐,躥到了桌邊又抱起了大哥的腿,小貓咪一般抬起了頭,眼含期待和崇拜。


    八尊諳沒辦法,隻能揉揉她的腦袋,換了個說法:“一來,主要是過來看看你們,畢竟這麽多年沒見了……”


    “嗯嗯。”白夜子頓時破涕為笑,滿眼幸福。


    八尊諳臉色這才嚴肅了下來:“二來,次要的,香杳杳出事了。”


    “香香姐?”


    白夜子噌一下從地上彈起,閃到了床邊去,“哪兒呢,在哪兒……”


    黑夜子無奈扶額,從懷中摸出了一枚玉簡遞過去,凝聲道:


    “我們也是剛收到消息不久,正想傳給說書……”


    “香香姐所在的幽桂閣被端了,出手的應該是騷包老道本人。”


    “如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也是被天機術困住了,大哥這才感應、聯係不上她。”


    玉簡上記載了玉京城發生的一切。


    不出意外,幾日後這些信息將引爆整個中域,人盡皆知。


    但道穹蒼行動太過迅速,且沒信任任何人,親自動手,因而目前知曉內幕的,沒有幾個。


    黑夜子頓了下,再道:


    “花草閣的李富貴,目前在受爺的天上第一樓,就於玉京城辦事。”


    “他收到了香香姐的傳訊——若不是香香姐最後有這一手,我們現在可能連一點信息都還不知曉。”


    “李富貴那邊已經在謀劃了,但對手是騷包老道的話……”


    黑夜子不抱任何幻想。


    區區一個李富貴,根本幹不過十尊座,何況是神鬼莫測道穹蒼。


    “那家夥出手,不止這麽簡單的。”


    八尊諳放下玉簡,低下了頭,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花草閣三層再次安靜了下來,無人敢出聲打攪,白夜子躡手躡腳端著酒壺,去旁邊蹲著溫酒了。


    “徐小受如何了?”不多時,八尊諳抬眸問道。


    “受爺敗了聖帝麒麟和北氏殘魂後,重傷之軀,應該是遁入他的小世界裏休息了。”


    “這麽強?”說書人掩嘴,一路從南域走來的虛假信息,竟有些是真的?


    “哼,受爺早超過你了!”白夜子不止何時出現在了旁側,瞪了他一眼,倒完酒後又揪住他大腿的肉狠狠旋轉了一把,以報方才之仇。


    “嘶。”說書人倒吸涼氣,拍掉了手後,才嘀咕了句,“又不是誰都喜歡修煉……”


    白夜子一愣,抿抿嘴,沒有說話。


    八尊諳輕敲著杯子,忽而轉眸,望向了麵前三人:


    “記住這句話,不論過程如何曲折,不論中間發生了什麽,老道親自出手,目的隻有一個。”


    “他不屑於去針對其他人,之前隻是為我,現在,則多一個徐小受。”


    受爺……


    配嗎?


    白夜子微愣,眼含不解:“可是,他現在出手對付的是香香姐,這和大哥你,還有徐小受,有什麽關係?”


    八尊諳微搖頭,掌心中翻出了兩枚門狀玉符:“我現在有次麵之門,掌握著虛空島外島,他找不到我。”


    言罷,他將這兩枚玉符遞過去:


    “半月居不一定安全了,騷包老道連幽桂閣都動,指不定什麽時候對你們動手。”


    “這玉符拿著,關鍵時刻捏碎它,能接引你們上虛空島。”


    白夜子一喜,緊緊抓住了玉符,目中閃過期待:“那不關鍵的時候呢?”


    “也可以上。”說書人笑了,“知會一聲,人家可以去虛空島上,陪你養花種草鋤地。”


    “誰要你陪?”白夜子撇嘴。


    不過有了這玉符,就有了隨時可見大哥的機會,這倒是讓人心生歡喜。


    此前的半月灣,有著和聖神大陸天然的屏障,入了裏頭連外世什麽模樣,都難以親眼再見著。


    現在好了,大哥得到虛空島,聖奴就有了真正的根基。


    黑夜子同樣鄭重握住了玉符,思緒倒是頗為冷靜,“既如此,他找不到你,目的就隻剩一個……”


    “對。”八尊諳讚許點頭。


    “可是……”白夜子也想得到表揚,可是“可是”了半天,她想不破拿住香香姐,如何能威脅到徐小受。


    資料記載,受爺跟香香姐的關係,也就幾麵之緣,根本沒有她們之間的感情深。


    “妄則聖帝可出手了?”八尊諳話鋒一轉。


    白夜子眼睛亮起,舉手搶答:“出手了!”


    “葉小……空間奧義封聖後,饒氏聖帝立刻出現,逼得空間奧義傳到了四陵山……李富貴的人一直在跟進戰場。”


    “目前,倚仗聖宮白樓一脈的聖帝,葉才得以抗衡,但結果尚且兩說。”


    “畢竟,聖帝不一定會為了半聖,死磕聖帝。”


    八尊諳無聲點頭。


    聖宮有兩大聖帝,一為神靈一脈的紫寵,掌握一半聖祖之力,這位基本不出世,隻是守護者。


    其次,便是白樓一脈的白龍了,掌握的那一份保存得較為完整的龍祖之力,常年在聖玄門待著,輕易不出。


    龍祖時代傳承至今,隻剩下兩大聖帝,魔帝黑龍,聖玄白龍。


    餘下的,便是被壓縮了生存空間,龜居於七斷禁龍窟中的一堆扶不起的阿龍們。


    黑夜子望著大哥沉凝的表情,循聲疑問:“大哥是在想,饒氏聖帝出手,也同老道針對受爺一事有關?”


    八尊諳偏頭望去:“必定。”


    “那饒氏聖帝為何不在受爺戰後出現,卻反而選擇針對葉、空間呢?”


    八尊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


    旁側幾人同時沉默了,卻是很快釋然。


    是啊,如若哥哥(大哥)能知曉老道的想法,那老道必然也還不會親身入場。


    “他直接出手,定是有必殺把握……”白夜子呢喃著,目中出現了擔憂。


    她不曾見過受爺,但在之前和說書人的通訊中,稍稍關注了一下受爺的成長。


    太可怕了!


    這個人,簡直不是人!


    他的成長速度,客觀評價的話,簡直比大哥還快!


    這般人惹得道穹蒼親自出手,似乎並無不可,雖然想想總感覺二者還不在一個層次上……


    但連神鬼莫測的道穹蒼都為之而采取主動,可想而知,徐小受在其眼裏,地位多高!


    八尊諳望著三人各自憂心忡忡的模樣,倒是釋然笑著,毫無負擔道:


    “徐小受崛起得很快。”


    “我能推動的,隻是他本質懶散的性子,讓他加速成長,不至於甫一露出水麵,便被人逮住殺死。”


    “他弱時,哪怕耍得再瘋,我亦能保他,能兜得住底。”


    “現如今,指不定誰保誰呢……既然注定了是他的一劫,如渡不過,他也就不配跨時代。”


    沒有誰比八尊諳更了解徐小受。


    這是個從後天煉靈時期,他就開始在關注的小家夥,可以說是見證了其一路成長。


    桑老都不行。


    桑老畢竟錯過了徐小受的後半程。


    而雛鷹總要展翅高天,旁人再親、嗬護再細,無法代替它飛翔。


    便如九死雷劫、聖劫、祖源帝劫,外人無法助力,通通是煉靈師自我成長中的劫難。


    能否渡過,全看自己。


    是否驚豔,難後方知。


    這是天才的必經之坎,八尊諳走過了,也可以說是沒有走過去。


    說書人、黑夜子、白夜子……


    這些人弱了一籌,此生,都難以弄懂。


    花草閣內,幾人陷入了沉默,各自不知在思考些什麽。


    良久過後,黑夜子拋下此事,關注起了八尊諳本身:


    “大哥,你的修為……”


    她目中隱含擔憂,畢竟連她之境界,此刻看向八尊諳。


    後者,連一境煉靈的修為都沒有了。


    “還差半步。”


    “所以,我很難出手。”


    八尊諳笑著端起了酒杯。


    白夜子眸色一動,卻是思及了別處:“大哥,那個斬神官遺址好像是覆蓋了五域,就是不知,聖帝秘境有沒有被籠罩進去?”


    八尊諳指尖一顫,酒杯定在了唇邊。


    白夜子嘻嘻笑了起來,揶揄道:“你不想念我們,也不想念月姐姐嗎,有沒有打算去斬神官遺址看看,或許你們能見上一麵呢。”


    “小白!”黑夜子轉眸冷叱,迴首後,眼裏卻有著低低的火焰在燃燒。


    吼吼吼!


    衝衝衝!


    八尊諳放下酒杯,低頭苦笑。


    他攤開了雙手,望著八指,略略有些失神。


    封劍至老,老我成聖……無聲呢喃了一句,八尊諳抬起頭來,認真說道:


    “我怕我去了,真見到她了……藏劍術,功虧一簣。”


    嗡!


    花草閣草木皆驚,靈劍震顫。


    哢哢哢!


    三層的木質地板,裂開了一道道劍痕。


    “轟!”


    忽然間,護閣大陣一聲炸響,直接粉碎。


    “大哥!冷靜!”


    黑夜子嚇了一跳:“冷靜!冷靜!深唿吸,來,跟我,吸氣……嘶,唿氣……籲……”


    八尊諳深吸一口氣,壓下即將破體而出的胸腔內的劍氣,隻覺渾身生疼,忍不住瞪了白夜子一眼。


    “略,我不是故意滴……”白夜子嚇得縮了縮頭,躲到了姐姐身後。


    八尊諳再次捧起了酒杯,舉至唇邊。


    便這時,九天驚掠一道隱晦的劍鳴。


    花草閣內的靈劍,嗡的飛天,朝著遙遠的中域方向一拜。


    南域罪土,無數靈劍驚而上天,跟著遙遙一拜。


    五域各地,但凡佩劍者,皆有所感,望著手中靈劍離奇飛天,朝著某個方向一拜。


    大家都看到了這一幕。


    不過瞬息後,又仿若錯覺般,遺忘了這一幕。


    “嗯?”


    說書人、黑夜子、白夜子一愣,望了眼花草閣三層好似動過,又好似沒動過的靈劍,不明所以瞥向了大哥。


    “剛才,發生了什麽?”


    八尊諳一杯酒終究無法入喉,起身遙望遠天後,無聲呢喃:


    “他,又快了一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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