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紹的第一句話才堪堪落定。


    徐小受發現自己的嘴還沒停,明明也不曾動過,口中卻蹦出了更多句自我介紹的話語:


    我叫聞衝!


    譚季,隻是我的名字.....我姓小石。


    徐得噎。


    不瞞前輩,徐得噎確實隻是小子化名一個,我本名喚作......徐福記!


    ......八尊諳。


    本聖,薑布衣!


    ....


    語調各不相同,氣勢更截然相反。


    好長一段時間過去,自我介紹才結束。


    這時整個一層閣樓已然死寂無比,空餘恨怔怔的望著,徐小受臉色一紅,隻覺馬甲已經都被扒光。


    二人四目相對,半晌無言。


    什麽情況?


    我怎麽說了這麽多?


    這些不是我說的吧,可它們確實是從我嘴裏蹦出來的......


    徐小受人都麻了,可他卻能依稀記得,自己曾在何時何地說過以上相同的自我介紹,畢竟這些話,以前就是從他嘴裏出來的。


    以前?


    徐小受敏銳發現了盲點,心頭一凜。


    該不會,空餘恨問人的同時,已經使用了能力......


    他在更高的時間維度上,將每一個時空上處於不同處境,但正在自我介紹的我的話,都給提煉出來了?


    想到這,徐小受莫名覺得驚恐。


    這是什麽奇葩能力,也太可怕了,豈不是說任何人在空餘恨麵前,都毫無秘密可言?


    你有點不誠實。空餘恨緩了好一陣才從這大量的名字中平複過來,笑道,所以,你到底是誰?


    徐小受。徐小受截然說道,不敢欺瞞了。


    這是個態度、立場尚且不明的大佬,萬一給自己霍霍到對立麵去了,那才叫追悔莫及。


    關鍵是知道這麽多馬甲後,隻需花點時間去扒,想必眼前人立刻就能斷定這麽多名字的背後,究竟頂著的那張臉是長成什麽樣的。


    所以,沒必要再欺瞞了。


    那我姑且叫你作......朋友吧!


    空餘恨似乎也並沒有接受徐小受這個名字,笑了一聲,自顧自走迴到了閣樓正中茶台的位置,坐到了對門的主位上。


    他手一抬,左手邊的位置灰塵被清空,接著便是用茶壺裏的熱水燒了一盞茶,示意徐小受坐下,朋友,請坐。


    徐小受不明所以的走過坐下,抬眸盡是疑惑。


    想必你有許多不解,這令你心神都十分警惕,但問無妨。空餘恨微笑著,末了補充一句,我沒有惡意。


    什麽都能說?徐小受問。什麽都能說。空餘恨點頭。


    那好,我第一個疑問,這是哪裏?徐小受還不敢喝茶,盯著空餘恨托起了茶盞,問道。古今忘憂樓。空餘恨嗬著氣,輕輕搖頭,品了一口,眯上眼迴味了一陣後開口迴應。


    他的動作和神態無比放鬆,像是置身於這個世界之外的閑人,沒有半點煩憂和焦慮,仿若世間的一切,都和他格格不入。


    果然是這地......徐小受心頭早有預料,當下不解更甚:可我記得我是進入了'罪一殿,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


    記憶怎會出錯?又無人去更改......


    空餘恨淺笑著,放下茶盞,望了過來,我將古今忘憂樓置放於罪一殿上,靈感弱者,見不著我,靈感強者,能從同一時空同一位置,進入到不同的地界,也


    就是我這樓中來。


    靈感?


    對,你可以通俗理解成,精神之力和靈魂之力,通通異於常人者。


    這就是為什麽我看得見的虛空將軍紅,而已人先生和笑崆峒看不見;為什麽幾乎同時進罪一殿,他們沒來到這,而我卻來了的原因?


    徐小受恍然,沉頓後道:靈感的強弱,怎麽區分,怎麽修煉?


    區分很簡單,能進我樓者是一檔,進不來者是一檔。空餘恨捏著茶盞,平靜無比,至於修煉,在這樓中,我們不談如此沉重的話題,隻說兩種情況吧。


    你可真自信......徐小受腹誹了句,不敢多想,問道:哪兩種?


    一是天生的靈感強大者,這種是天賦,沒有理由,無法模仿。


    二是天生的靈感較弱者,但在紅塵修行中經受過磨練,靈感鍛煉出來了,他們的表現為身體很貧瘠,精神很富足。


    徐小受微怔,感覺聯係到了什麽,不敢多想,反問道:可我生平走來,並不曾經受過多少磨練,我的身體很富足,靈魂很匱乏;至於說天賦,我知道我天賦沒有多驚人,屬於正常範疇。


    你當然沒有天賦。空餘恨笑著肯定了徐小受的後半句話,接著話鋒一轉但你經受的磨練夠多。


    我沒有......徐小受下意識反駁。


    朋友,你又說謊了,你很喜歡說謊,這是焦慮的表現也許你還不曾察覺。空餘恨慢悠悠說著,再端起茶盞品了一口,示意徐小受也來上一口,這茶不錯。


    末了,他眼神直直,像是能洞穿人的靈魂,盯著徐小受道:我能看得見的,你有。


    徐小受下意識摸上了茶盞,卻很快製止了自己接下來的動作,沒有端起,像是本意就想捧著捂手。


    他想到了此前空餘恨的話,垂眸道:我第二個問題,你方才為什麽叫我......'異世的來客?


    你覺得呢?空餘恨反問。


    徐小受嗬了一聲,道:我覺得的自不必說,我想要知道的,是你所覺得。


    很有趣的迴答。


    空餘恨點了下頭,便道:我的古今忘憂樓處於另一個時空,你從罪一殿而來,不就是'異世的來客'?


    僅僅如此?徐小受不信。


    空餘恨再道:虛空島處於聖神大陸之外,相當於在另一個時空,你從聖神大陸而來,不也就是異世的來客?


    這解釋也很牽強。徐小受嗤笑一聲。


    空餘恨這迴沒有接著便說,而是沉吟了許久,目光略有閃爍,之後才道:你從聖神大陸之外而來,我一直於此間世界之中,你我相逢,於我而言,你不就是'異世的來客?


    受到驚嚇,被動值,+1。


    盡管早有準備,徐小受還是被麵前人這一番話給嚇壞了。


    他第一次遇見有人能看透自己本質的,空餘恨這話一出口,他差點沒噌一下從茶台處直起身子來。


    但要是真這般反應,恐怕便是不打自招。


    徐小受鬆開了驟然緊繃的身體肌肉,手將茶盞捧起,輕輕嗬了幾口氣,又抹了抹茶沫,沒有喝,將之放下,搖頭失笑一聲。


    好笑。


    我從天桑靈宮而來,靈宮之前的事跡也有跡可循,你大可以去找找看,我並不是你口中的異世的來客......諸如此類解釋,徐小受想說,最後卻沒有說出口。


    解釋就是掩飾。


    他隻笑了一聲後,像在迴味眼前人的笑話,壓製住了自己想要瘋狂吐槽出聲的欲望,再小小的笑了一聲。


    嗬。


    空餘恨眉頭一蹙:我看錯了?


    這一聲出,徐小受瞬間篤定了麵前人並沒有讀心術之類的想法是真的可以欺瞞過去,並非無敵的。


    那曾想,空餘恨自我否定完,又自我肯定起來。


    不可能,我雖然忘記了一些事,但能力沒有丟掉多少,理當會看錯,你就是'異世的來客',沒錯吧?他目光灼灼,像想從徐小受眼睛看到內心,繼而將一切秘密扒光。


    對。徐小受笑著目光迎上,像是在肯定對麵的話語,末了不置可否的補充了句,隻要你想。


    嘖嘖......空餘恨摸起了下巴,臉色變得有趣起來。


    他先是再端起了茶盞品了一口,這動作過程中視線一直沒離開對麵之人,接著放下茶盞,起身伸了個懶腰,長長唉了一聲之後,又扒著茶台邊緣緩緩坐了迴來。


    朋友,你很焦慮呀。


    空餘恨笑了一聲,意味深長道:我不可能看錯的,那麽你掩飾得越好,就越反向證明了你內心的慌張,隻不得不承認,你掩飾得確實是很好,經驗豐富?


    徐小受早已如坐針氈了,隻是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


    我沒有惡意。空餘恨再重申了一句,才慢慢道:


    異世的來客,對於聖神大陸而言,其實並不算少數。


    各種從異次元空間裏過來的生物,都算如此。


    我想,你並不必因此而更加緊張、焦慮,你不過是不平凡少數中的平凡一份子,你並沒有多重要。


    頓了下,沒給徐小受開口的機會,空餘恨再道:


    古今忘憂樓,我一直將之當場一個沒有憂慮、忘卻煩惱的地方,自然說話直白了些,但真沒有惡意。


    我所期待的,是每一個來到這裏的朋友,都能做到如此,找迴本心,重拾平常。


    為什麽?徐小受忍不住問。


    很多問題沒有為什麽,硬要有一個答案的話......空餘恨攤攤手,我也不知道,我說過,我忘記了很多東西。


    徐小受其實很想追問更多。


    他感覺麵前這位,知道的東西恐怕比天底下任何一個都多,至少從出道之今,這是唯一一個連他本質都看穿了的人。


    可正因如此,這個古今忘憂樓,徐小受更待不住了。


    空餘恨的本心.....不,他自己說的本心很好,可在他對異世的來客給出了第三個解釋後,徐小受隻覺憂慮沒有忘掉,反而倍增。


    我有第三個問題。徐小受開口了。請講。


    什麽時候能離開這裏?徐小受毫不含糊問,這是他早想問出口的問題,能忍到現在以尋常的方式提問,可以說是忍耐水平又比忍痛那時,高出了一大截。


    隨時。空餘恨的答案出人意料,他徑直起身,手擺向門口,現在也可以,我意圖讓人忘卻煩憂,卻並不想因為有人因我存在,而徒增煩憂。


    唿~徐小受在心裏長舒一口氣,從茶台處站起,走到了木門口。


    出乎預料的,這中間竟真沒有遭受什麽阻擋,空餘恨也沒有什麽多餘的動作,隻像是目送朋友的離去,眸底中隱含一絲眷戀與不舍。


    除此之外,真無敵意。


    就像是聖帝龍鱗沒有失效一樣,心跳頻率一直不快。


    ——早在時間、空間等詭異能力的結合之下,毫無反抗之力的徐小受就根本不信聖帝龍鱗了,他覺得聖帝龍鱗可以以常理喻常人,但空餘恨除外。


    薑布衣來此,說不得也要給時空屬性的結合給


    活活搞蒙、搞死!


    可空餘恨從始至終的表現,真的好像他隻是來交朋友的,以主動將人引誘進這破地方的方式,交一個可以談天說地的知心好朋友。


    我瘋了!


    徐小受手摁上木門的前一瞬,為自己在內心深處替這來曆不明的家夥開脫而感到不可理喻。


    他找迴了一絲理智,扼殺了自己推開木門的想法,迴頭問道:這扇門的後麵,是什麽?


    空餘恨失笑:朋友,你是真焦慮呀,門的背後,難道還能是地獄嗎?


    受到驚嚇,被動值,+1。


    徐小受嗬嗬幹笑了一聲,想著死就死吧,就要將手摁上,把門推開。


    等等。後頭卻有聲音傳來。受到驚嚇,被動值,+1。


    徐小受心道你可算來了一—意外!


    他緩緩轉身,卻見空餘恨踱步往迴,從木門對麵的木牆上,將懸掛於牆壁最右方的蘊含了時間之力的手杖給摘了下來。


    接著,他便提著這手杖來到了自己麵前。


    什麽意思?徐小受警惕性拔到了最高,目光看著這手杖,像是看著一顆隨時會爆開的核彈。


    這是時祖影杖',你應該沒聽說過,但很久以前,有好事者將它列入了十大異能武器之中。空餘恨解釋著。


    徐小受瞳孔驟縮。


    時祖......


    十大異能武器......


    原來,這不止是一顆核彈......


    什麽意思?徐小受複問一句,聲音沉凝到了極點,感覺整個人都像是初始進來那會被控製了般,背後冷汗涔涔。


    他試著動了一下手指..咦?


    竟然能動?


    送給你,作朋友間臨別的贈禮。富貴書生打扮的空餘恨將時祖影杖遞了過來。


    受到驚嚇,被動值,+1。


    送我?徐小受唇齒一張,臉色都變得有些煞白,代價......是什麽?


    空餘恨愣了下,良久才笑出聲來:朋友,你真的好焦慮啊!就不能是一次沒有代價的贈送麽?若'贈送'需要代價,那什麽才叫做交易?可我他娘的根本不信啊,有人閑著沒事送我十大異能武器之一的時祖影杖,這跟異屁顛屁顛跑過來送我模仿者有什麽區別?


    誰能信?!


    徐小受重重深唿吸後道:直說吧,我不信你。


    也許這是一個定位器......


    也許某一天我瀕死之時,裏頭的東西會出來奪舍我......


    也許借助這個時祖影杖,往後的日子裏,你將一步步侵吞掉我......


    徐小受腦海中已經給空餘恨的做法找到了無數種理由,可就沒有一種叫做贈送,這不符合他對這個世界大佬的定義。


    沒有這麽無私的人。


    這看起來像是個富有的傻子。


    對麵的空餘恨卻不知道徐小受想法,聞聲卻滿意的點頭了,朋友,這是你在我古今忘憂樓中最誠實的一次,我能看得出來。


    徐小受臉色一僵,思緒驟停。


    但下一秒,空餘恨表情就變了,或許以你的思維來講,我應該將'贈送'換個概念,也換個說法吧?


    他臉色變得冷漠而隱含兇戾,像是漠視蒼生的主宰,徑直將時祖影杖塞到了徐小受懷中,同時道:我想送你的東西,在這古今忘憂樓之中,你似乎沒有拒絕的能力,以及反抗的餘地,對?


    徐小受愣了,呆滯無比的頭一點。既如此,隻能收下,何必推辭?


    徐小受盯著懷裏的時祖影杖,感覺又受到時空的影響,思緒沒法轉過來了。


    好了,你可以走了,期待你的第二次到來。空餘恨終於恢複了和煦的笑容,想必屆時,你將能放下些許焦慮,與我從容交流。


    吱嘎一聲,木門被推開。


    門外是晦暗的霧靄,以及無形的時空通道。


    空餘恨伸手示意:好了,可以去了放心,不用焦慮,前麵不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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