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知溫足足怔了三息時間,如釋重負。


    敢情,是巧合嗎……


    “有。”她重重一點頭。


    “什麽異常?”饒妖妖問。


    魚知溫腦海中畫麵一閃,浮現出了兩個陌生人走入徐幫營帳的一幕。


    這是她最後看到的畫麵,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


    可話到嘴邊,魚知溫頓住了,心思轉動起來。。


    “不太好吧?”


    “就隻是兩個陌生人拜訪徐少……”


    “聽他們在營帳中的言論,我沒來之前,饒劍仙應該也見到過許多這樣子的畫麵?”


    “我要說這個,會不會顯得我很關注徐……少?”


    魚知溫目色糾結了起來。


    她想找點別的東西說,可竟然發現,自己腦海中的其他人,跟沒印象一樣,完全找不到半分異常。


    “什麽異常!”對麵的饒妖妖在催問了。


    大是大非麵前,魚知溫還是分得清的。


    她知道戰機不能隱瞞,當下隻能開口,選擇性的說道:


    “大的異常沒有出現,各地也沒有爆發戰鬥,有關天機術士的痕跡,我也不曾找到。”


    “唯一一處稍顯奇怪的地方……”


    魚知溫頓了一下,鄭重道:“徐幫營帳之外,有了界域開啟的痕跡,但饒前輩你已經跟我說過了……”


    “那是異在執行任務,不用管他!”饒妖妖打斷。


    “那沒有異常了。”魚知溫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


    饒妖妖顯得有些急切的聲音傳了過來:“主要是天機術士……”


    “沒發現任何天機術士!”


    魚知溫篤定道:“如若有,他能在暗處動手,還不被人察覺,水平隻可能在我和師兄之上。”


    “但是!”


    魚知溫眸中閃現強大自信,“他不曉得雲境世界的構造,就算水平再強,也隻能靠‘莽力’屏蔽一下天機, 給我時間, 我定能幫師兄奪迴雲境世界掌控權。”


    “需要多長時間?”饒妖妖問。


    “一個時辰!”魚知溫答。


    ……


    虛空島裂縫之畔。


    饒妖妖一腳踩在空間碎流之中,一腳踏在虛空之上。


    她也在執行任務, 勘察虛空島裂縫。


    這個任務,整個聖神殿堂,恐怕也隻有背負玄蒼神劍的她,得以執行了。


    滕山海也不行。


    滕山海要做的, 是攔住可能會從虛空島裂縫出來的人和物, 他是守護。


    饒妖妖要做的,是開荒!


    可是,開荒期間,司徒庸人竟然天機術傳訊過來, 說雲境世界失守了。


    這誰抗得住?


    家被偷了?


    因而開荒開到一半, 饒妖妖不得不從空間碎流中跑出來,撥通魚知溫的通訊珠。


    可現在,一番聯係之後,得知破局所需的時間, 是足足一個時辰!


    饒妖妖持握通訊珠的手一緊, 心頭微寒。


    雖然知曉哪怕自己此刻還在雲境世界的掌控主位之前,麵對這般局麵,恐怕也隻能幹焦急,半分能力做不到。


    畢竟……


    有關天機術的東西, 出了問題, 終究還是要靠道部那兩師兄妹來抗。


    可即便如此,饒妖妖還是很急。


    “一個時辰, 黃花菜都涼了!”她對著通訊珠直接開喝。


    魚知溫顯然被懟到了, 語氣變得不是很好,迴話過來:


    “世界型天機陣,在完全陌生的情況下, 不是那麽容易強奪掌控權的。”


    “如若不是雲境世界自己出了問題,而是雲侖山脈真冒出來個野生的天機術士, 那個人的天機術造詣, 恐怕也要直逼道殿主!”


    魚知溫解釋完, 一頓,再道:


    “天機損壽, 正常情況下,一個時辰破局, 已經是我的極限。”


    “哪怕你把司徒喊迴來, 沒有大半個時辰, 他也搞不定!”


    饒妖妖心頭一凜。


    情況,已經如此危急了嗎?


    可是……


    “半個時辰,人家奪走雲境世界掌控權,想要做什麽事,早做完了!”饒妖妖知道自己語氣不好,但現在必須施加壓力。


    對麵沉默了半晌,傳音過來:“情況很危急?”


    “你說呢?”饒妖妖反問。


    漆黑的靈鏡畫麵之前, 雲境世界的控局主位之上,魚知溫長長吸了一口氣, 又緩緩吐出。


    她隻是過來監控靈鏡的。


    主導戰局、左右戰場的任務,還是在饒劍仙手上,她自然並不如何關心。


    可是, 如若真要情況危急到這個地步……


    魚知溫雙眸一閉、一睜,目中浩瀚星辰光輝湧動。


    天地間繁瑣複雜的大道規則、雲境世界詭異莫測的天機紋路,在頃刻間, 變得條理可聞,清晰有跡。


    星瞳珠璣,化繁為簡。


    魚知溫掏出藥瓶,倒出一顆金色丹藥,掀開麵紗,含入口中,目色變得決絕。


    她握住通訊珠,道完最後一句,直接掐斷通訊。


    “給我一刻鍾時間。”


    ……


    雲侖山脈。


    徐幫營帳遠處的山頭,隱匿於道則內部的界域之上。


    徐小受一手提著有四劍,一手握著空間源石。


    越臨近這一方界域,他心頭的不妙預感越重,右眼皮跳得根本無法遏製。


    迫在眉睫!


    徐小受心知可能要大事不好。


    他沒有浪費半點時間,邊感悟著界域的空間節點,邊嚐試著用自身的空間感悟,搬移空間節點,給界域挪出一道足以容自己進去的通道。


    這是最保險的方法。


    同樣也是徐小受在掌握一點空間能力後,對付這般領域型技能,最有效的手段。


    但畢竟此前,徐小受不曾接觸過空間屬性,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如若能成,那他的偷渡,將不會驚動界域之主,入了裏頭,也能繼續藏在暗處,觀察局勢。


    如若不能成,有四劍一劍下去,冒著暴露的風險,徐小受也會強闖進去。


    十分幸運。


    嚐試成功了。


    空間節點搬運成功,一個微不可察、隻容頭發大小的生物穿越過去的空間裂縫出現。


    並且,裏頭沒有傳來任何異樣。


    這般狹隘之距,正常人的體型根本進不去。


    徐小受卻不同,他還有剛剛升上王座等級的“變化”,沒來得及嚐試。


    以前宗師等級的“變化”,變幻身型的時候,會有大小限製。


    但上了王座等級,應該有了質的提升。


    徐小受試了一下,靈念一動,將自己想象成一縷細長的頭發。


    十分幸運。


    嚐試又成功了。


    他真的突破了體型的限製,從那間隻容發的空隙之內,越渡過去。


    然而……


    幸運值,好似就被這兩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小細節,給耗光了一樣。


    當徐小受重歸解放肉身,迴複到自己體型,又轉頭看清楚界域之內的情況時,他整個人僵在了半空。


    底下三人。


    “桑老”手染鮮血,渾身被血色濺到,立在離自己最近處。


    在“桑老”身前,一塵不染的柳長青,卡在前後二人之間,充當了隔板一樣的存在。


    而在最後,遍體染血的木子汐,無力的癱軟在巨大深坑之中,意識快要潰散。


    可直至最後,她還是雙目死死盯著虛空,也就是徐小受所處的方位。


    然後。


    微笑著……


    徐小受提劍、怔然。


    他嘴唇突然哆嗦起來,整個人不受控製的開始顫抖。


    “徐小受……”


    深坑之中,木子汐無聲的唇語,徐小受讀出來了。


    他甚至能看到小師妹昏迷前最後一刻,微笑神態間的無形語言:“你來了……”


    可是!


    為什麽?


    為什麽會成這個樣子?


    小師妹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自己都已經做了最後一重保險,把柳長青叫出去了,還刻意叮囑過,不管發生了什麽,不能讓木子汐受到半點傷害……


    半點!


    徐小受劇烈喘起了粗氣,緊握有四劍的手,因為用力,箍得這兇劍微微嗡顫。


    柳長青不蠢的。


    他應該明白自己這話中的意思,便是即便暴露鬼獸身份,也有人給你兜著。


    但木子汐,絕對不能出事!


    絕對!


    然而……


    現在呢?


    柳長青不是還在嗎?


    這家夥不是斬道嗎?


    就算斬道打不過別人,你體內的無機老祖呢?


    我徐小受那番話,何曾是對你柳長青一個人說的,更是在跟你無機老祖說的啊!


    徐小受思緒儼然亂了,雙目充血,完全不曾察覺到有四劍的兇魔之氣,正順應著他的情緒,一點點滲透進體內。


    他腦海裏的原始獸欲爆發,有如決堤洪水,就要衝毀所有理智。


    本來這一切,都可以遏製下來的。


    直至,徐小受眼角餘光掃到,在渾身浴血的木子汐身前站著的柳長青,是那樣的一塵不染、光潔無暇……


    為什麽你可以保持得這麽幹淨?


    為什麽木子汐,卻會染血染成那副模樣?


    你難道不知道,正是因為把你派出來保護她了,我才能夠安心的、稍稍放緩一下腳步,去著手布置一番天上第一樓的後事嗎?


    可是……


    可是!


    徐小受看著下方那一幕,滿眼都是譴責、自責。


    情緒崩潰到極點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放聲嘶吼,於虛空之上,歇斯底裏的咆哮起來:


    “柳、長、青!”


    “你他娘的都幹了些什麽?!”


    轟!


    界域之內。


    應聲而起,有一股磅礴可怖的壓力,伴隨著凜然殺意,驟然蓋下。


    那壓迫感在一瞬間凝成實質,直接將地麵往下方轟陷了幾尺。


    無機老祖和異同時動容,抬眸往上。


    然而,不見人影。


    咻!


    徐小受不管這些,一步踏出,身形來到了木子汐的旁邊。


    他顫抖的手伸出,輕輕一勾,就要將完全昏迷了的小師妹摟入懷中。


    可是。


    就如同他失智失到完全忘記消失狀態下的咆哮聲,旁人根本不可能聽到一樣。


    這一摟……


    明明小師妹就在眼前,卻如天人永隔了一般。


    他的手,直接穿透了木子汐的身體。


    “不!!”


    徐小受嘶聲喊起,眼淚在不知不覺間滑落。


    直至他反應過來,這一切都隻是自己的幻覺,以及消失術帶來的異常之後。


    他立馬解除消失狀態,再伸手……


    頓住。


    覆籠靈元。


    再小心翼翼的一抱……


    觸感,有了!


    然而。


    那是黏糊的觸感,不是肌膚的。


    那溫熱,來自鮮血!


    “不會的、不會的……”


    徐小受喃喃著,想要死死抱住小師妹的身體,怕她就此消失。


    但他知道此刻的小師妹,根本承受不了他暴怒之下的肉身力量。


    他一切節奏都放緩了。


    就像是捧著一個嬰兒般,徐小受覆籠靈元,輕輕用小臂,將小師妹的上半身扶起。


    “木子汐……”徐小受淚眼笑著,很是溫和的輕輕唿喚著。


    身後。


    異和無機老祖同時驚詫了。


    他們各自望著麵前這突兀冒出來的家夥,意識到這就是方才帶來詭異氣勢壓力的那個人。


    而直至辨認出了這不速之客毫不掩飾的真實麵容之時,異瞳孔一縮。


    “徐小受?!”他驚聲叫起。


    徐小受猛然迴首,麵目猙獰,怒聲咆哮:“閉嘴!!!”


    轟!


    可怕的音浪和著氣勢威壓,直接呈扇形衝擊波往前推開,一時間地麵炸裂,碎石、亂土崩飛。


    異汗毛倒豎,頃刻間頭皮發麻。


    “刷。”


    伴隨徐小受的一聲,微不可察的微響出現,混雜在轟鳴的地爆聲中,直直往異所處的方位斬去。


    一眼。


    徐小受祭出了來自邋遢大叔的劍念。


    “靠,這家夥不是宗師嗎?他哪來的……還有這麽多的強悍底牌?”異心下大駭。


    那道劍念的威脅程度,在他看來,根本不亞於同階敵手。


    憑借戰鬥意識,在電光火石間,身體自然而然就要往側方一偏,避開這迅猛如電的劍念攻擊。


    可是,遲了。


    嗤一聲響,冰藍的寒氣隨著徐小受的一吼,直接掃越全場,充斥整片天地。


    “哢!”


    頃刻間,整個界域之中的一切存在,全部都被染成冰晶顏色。


    龜裂的大地、半空的碎石、崩飛的塵土……


    包括異和無機老祖。


    在這一刻,萬物都被剝奪了時間。


    一切,定格住了。


    三日凍劫,冰封世界!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僅需一瞬!


    “嗤~”


    劍念如裂紙一般,輕而易舉劃過了異被凍成冰雕的身體,將之切成了斜體兩半,更於這靜態的冰晶世界中,在半空撕開了唯一一抹動態殷紅。


    血的顏色。


    咻一下,劍念迴體,轟入了徐小受體內。


    而有著王座“韌性”的徐小受紋絲不動,任由劍念迴體的傷害震得五髒六腑一陣生疼,卻半分不曾顫動捧住麵前人的手分毫。


    “小師妹……”徐小受迴眸,麵色迴到溫和,再度柔聲唿喚著。


    他等了一陣,依舊沒有迴應。


    兩句了!


    都喚了兩句了!


    手上人兒,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


    “我是徐小受啊,我是你師兄啊,你怎麽不理我呢?”


    徐小受濕紅眼眶中,已經多出了絲縷病態黑色,那是兇魔之氣在影響他的情緒了。


    他給木子汐喂了一滴聖血,突然咧開嘴角笑了,附耳低聲的時候,聲音,卻多了一絲哭腔。


    “別開玩笑了,你睜開眼吧,你在騙我對不對?這樣,我給你徐幫幫主的位子,我給你打下手都行……亦或者,我說你在騙我、在假睡,然後你迴答我,是與不是……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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