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站得起來啊?”


    “那早點站起來說話不就得了,我還以為你的傷還沒養好呢!”


    道穹蒼笑了笑。


    良久,見麵前人一言不發,他終於是停止了麵上笑意,正視起對方的問題來。


    “死不敢想。”


    “但該死之人,卻已經複活了。”


    他說著眼眸下移,瞥了脖子上的名劍狩鬼一眼,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挪開。”


    “你,究竟想說什麽?”華長燈斂眼含銳,目中殺意仿若就要溢出來。


    道穹蒼無奈,歎氣一聲。


    “八尊諳,複活了。”


    淡淡聲響迴蕩於屏風燭地,在這連絲毫風聲都聽不見之所,場麵變得死寂可怕。


    華長燈默然不言。


    他將狩鬼收迴,嗖一聲消失不見,再度迴落到了斷柳之下假寐。


    “你要是閑著無聊,打算用這種玩笑話來消遣我……”


    “不是消遣。”


    道穹蒼打斷了他話語,手一揮,麵前出現一道光幕。


    光幕之上,便是八宮裏之間,蒙麵人和苟無月對峙的畫麵。


    而在這大畫麵之下,是東域八宮裏之戰中四個小水晶球傳來的影像,上頭有著四個麵色焦急的可人兒。


    他們似乎都在等待總部的迴應。


    雖然沒有說話,但看得出來,一個個滿肚子都是問題。


    “反正我是看不出來了,你和他戰過,知道這人是誰麽?”道穹蒼指著蒙麵人問道。


    “你沒和他打過?”華長燈反問。


    “打過,可天機已經推演不了這人的存在了,聖帝之力屏蔽了他的氣息,他,還有幫手!”


    “嗤~”


    華長燈嗤笑一聲,“這就是你所謂的無上大道?連一個人是真是假都判斷不出來,談何掌道?”


    道穹蒼被噎住了。


    他沒有反駁,而是再問:“所以呢,是他麽?八尊諳?”


    “突突突~”


    華長燈唿嚕聲響了起來。


    道穹蒼:“……”


    他怒了。


    “華老鬼!是不是你倒是吱個聲啊?”


    “現在是兒戲的時候?”


    “若不是,聖奴的背後,就有著聖帝在支撐。”


    “而若是,聖奴的背後,不僅有聖帝在支撐,明麵上的掌權人,還是昔日第八劍仙!”


    “你能想象到後果麽?”


    “如若他振臂一唿……”


    “你好吵呐!“華長燈稍顯煩躁的翻了個身,抽了抽鼻子,懶洋洋道:”苟無月不是在那裏?“


    “是!所以?”


    “所以你認為一個連劍仙之境都破不了的家夥,能在昔日七劍仙手下,逃出生天?”


    “……”


    道穹蒼再度被氣到了,怒道:


    “你是幾十年把自己關傻了不成?”


    “如若他是八尊諳,苟無月怎麽可能對他動手?”


    “奴嵐之聲就在手上,苟無月欠八尊諳的人情也還未還,他,怎麽可能動手!”


    華長燈徹底被煩到了。


    “愚不可及!”


    他翻身立起,叱聲罵道:“是聖神殿堂的執道主宰重,還是他八尊諳的人情重,這點,連你都分辨不出來?”


    “既然他們兩個遇上了,那正好……”


    “你不是說過苟無月不喜聖神殿堂麽?”


    “現在不就是一個機會?”


    “讓他去幹啊!”


    “敢放人,那就要做好放人後應該付出相應代價的準備;而若是他苟無月不敢放人,隻要斬了八尊諳,天底下,你還認為有什麽事情值得他翻臉走人?”


    道穹蒼被喝得一怔,良久才歎道:“所以,真是八尊諳……”


    “他本就沒死!”


    華長燈重歸閉目躺下:“那日,我也隻不過是斷其二指,削起頭顱而已,未入聖,又怎能斬得了他?”


    他說著,聲音低了下來,目光遙遙眺向了桂折聖山的另一方。


    即便如此,這般做法也引來了禍害。


    落神峰上,也因此多了一座無名墳碑。


    “可八尊諳不是被你廢了麽?”


    道穹蒼追問:“禁武令呢,你不也下了?”


    華長燈歎息。


    “下是下了……”


    “你沒看他現在隻是後天修為麽?”


    “可天大地大,禁武令也不是誰都能禁得了的。”


    “最起碼,某些人,僅僅隻能剝其劍,封其殺心,止其戮欲……而一旦這些都被掙脫,那,是會反彈的。”


    場麵再度安靜了下來。


    道穹蒼眼神遊移,有些拿捏不定主意了。


    他沉默許久,才開口說道:“你真不怕苟無月放了他?”


    “反正我現在又出不去。”華長燈席地而眠。


    “我可以幫你。”


    “怎麽幫?”


    華長燈嗤笑,“莫不成,你還把能侑荼找來?亦或是將他殺了?”


    “不。”


    道穹蒼麵上浮現神秘笑意,說道:“我可以幫你屏蔽天機,將這困境暫時解開,再把你傳送過去,你,有一刻鍾的自由時間。”


    “那也是加起來的僅僅一刻鍾……”


    華長燈自知己身困境,道:“我的使命,已經不再是到大陸各域瞎轉了。”


    “桂折聖山不錯,作為一座天然的監獄,我可以被侑荼那老家夥關在這裏。”


    “而東域有苟無月在,你也就不用瞎操心了,他知道輕重。”


    “而且……”


    頓了一下,華長燈補充道:“半聖之力牽連甚多,你真以為我動了,溫庭,會選擇袖手旁觀?”


    道穹蒼被說得一怔。


    他轉頭看向遙遠的東方,目光似乎穿破了時空,看到了那一座泛著衰朽劍意的東山。


    “是啊……”


    他低喃著。


    葬劍塚,可還有一位能請劍東山之人。


    即便天機還沒有大的波動,但那家夥,估摸著距離半聖,也僅剩收腳一步了。


    說不得一個刺激,反會助其前行,邁入那個境界。


    而以溫庭和八尊諳的交情,他會坐視華長燈再傷昔日好友?


    “可惜。”


    道穹蒼露出一臉失望的表情,“沒好戲看了。”


    他扭過頭,最後再掃了華長燈一眼。


    “真不想出去走走?”


    “嗡——”


    華長燈還未曾說話,名劍狩鬼靈性十足的一顫,似乎已經給出了答案。


    “安靜。”


    華長燈冷眼掃去,狩鬼立馬重歸靜寂了。


    “想。”


    華長燈重重道出了一字,隨即一哼,話音弱了幾分,“但不是現在。”


    “噢。”


    道穹蒼揮袖,就要收光幕走人。


    “等等。”


    華長燈卻突然製止。


    “怎麽?”


    道穹蒼望去,卻見那席地而睡之人,不知何時瞪大了眼睛,正注視著光幕上一個毫不起眼的身影。


    “他是誰?”華長燈問。


    道穹蒼定睛一看,這才發覺為何華長燈會特別關注這個國字臉絡腮胡的年輕人。


    “有四劍?”


    “他是誰?”華長燈再問。


    “額……”


    道穹蒼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出口,他斟酌了兩下,才開口道:“聞明?徐小受?小石譚季?”


    “不曉得,這個人有很多個名字,但……”


    “第八劍仙的接班人?”苟無月看著有四劍,話音停住了。


    “小石譚季……麽?”


    華長燈深深看了一眼,仿若要將那道身影刻入記憶之中,隨即收迴目光。


    長發、腮胡、方臉……


    很好。


    我華長燈,記住你了!


    ……


    八宮裏。


    “嗒嗒嗒!”


    此地雨勢似乎更重了。


    這種“重”,不是比擬的重,而是實實在在的“重”。


    從被蒙麵人破開烏雲,到烏雲聚攏。


    前前後後,不過也就小半炷香的時間。


    而當雨勢重歸降下之時,本該在嚐翼“光線律動”領域中被切割成粉末的雨滴,下著下著,突然不懼光線了。


    這些雨,像是失去了表麵張力一般。


    即便在下落過程中真的被某一道光線切割開,但在離開光線的下一瞬,卻又粘合了起來。


    從天,到地。


    雨的一生終結。


    卻在落地之時,重重砸出了一個深深的洞坑。


    “咚咚咚……”


    雨勢莫名更甚。


    已經變成了有如沉悶鼓聲一般的存在,地麵也開始變得坑坑窪窪。


    每一點雨滴敲打,就仿若能在這死寂的場景之中,帶動全場數十人的心跳。


    “阿嚏!”


    徐小受止不住想打噴嚏,立馬化身消失狀態解決,然後調整好舒服的姿勢,重歸躲身藏到了蒙麵人的背後,這才現身出來。


    好險……


    在這完全僵硬了的氣氛中,他仿若著涼了一般,甚至都控製不住自己想打噴嚏的衝動。


    可放在平日裏如此突兀的一聲,必將換迴來成百上千的被動值。


    在此刻,信息欄也僅僅隻能貢獻出這麽一道……


    “受到關注,被動值,+2。”


    “隻有兩個人注意到我了麽……”


    徐小受暗道僥幸,這些個白衣紅衣灰衣,真的著實被方才那一句話給震撼住了。


    “我名,八尊諳!”


    縱使先前已經有了類似猜測,可當真的親耳聽聞此句之時,徐小受依舊不免連血液都開始沸騰起來。


    也是直到這時,他才能完全明白為何岑喬夫、說書人,乃至桑老等絕世強者,都心甘情願追隨此人步伐。


    也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解讀出了那日在天桑靈宮鵝湖畔,蒙麵人說的一句“你的路,早被走爛了”是什麽意思。


    “八尊諳……”


    徐小受咕噥一聲。


    他從沒想過一個人光是名字,都可以起得如此霸氣。


    偷偷瞅了身側其他人一眼。


    卻見說書人滿眼冒星就算了,可連岑喬夫也是一臉的激動,簡直是毫無形象。


    “你們,不知道他是八尊諳?”徐小受小聲傳音問著。


    岑喬夫罕見的秒迴了。


    “猜過,但沒有得到證實。”


    頓了一下,他補充道:“親口證實!”


    “哦。”


    徐小受點點頭:“那他說他是八尊諳,你們就信?”


    “?”


    說書人眼中的星星瞬間不複,變成了利劍,惡狠狠剮向了徐小受。


    徐小受背脊一涼。


    “這特麽當然得信,我也信,鐵信、賊信!”


    “bling~”


    星星再度出現。


    徐小受這才鬆了口氣。


    尼瑪的,這就是來自粉絲的威懾力麽?


    當真可怕!


    ……


    “退下!”


    沉默許久的苟無月再度出聲。


    這第一句話,不是對著所謂“八尊諳”說的,而是對著部下說的。


    刷!


    全場所有人,像早已蓄勢待發的彈簧,一下子躥得連影兒都不見了。


    “岑喬夫。”


    蒙麵人同樣再道了一聲。


    老樵夫一動不動的身體總算是蓄勢完畢,不見有絲毫動靜,手中小斧子豁然飛起,怡然不懼那具備超強切割之力的光線界域。


    “嘭!”


    它在半空膨脹,爆出了氣浪,化身丈許長的斑駁巨斧。


    “盤仙斧,天地歸元!”


    一斧從天斬下。


    空間和大地沒有絲毫動靜。


    但那“光線律動”界域,卻突然間化作鴻蒙紫意,被盤仙斧吸入斧身之中。


    “碎了?”


    徐小受瞧著這莫名的狀況,輕易不敢嚐試。


    看似嚐翼的界域好似碎了。


    可天地要說光亮消失,卻也不盡然,僅僅隻是弱了那麽幾分而已。


    忍不住手指一個翕動,徐小受還是試探了起來。


    但是動彈的手指頭並沒有再向先前那樣,直接被粉碎成血霧,徐小受這才輕舒了口氣。


    “真的碎了。”


    界域真的失去了,徐小受反倒覺得惋惜。


    “太可惜了,動一次9999點被動值,剛才就應該多動幾下的……”


    能不用消失術來打噴嚏的感覺確實頗為美妙。


    但即便能動,徐小受此刻也不敢輕易搞出大動作。


    他移了個位,悄悄步入岑喬夫和說書人的前頭,再看著麵前這位傳說中的八尊諳,心頭多了些許安全感。


    三角形具有穩定性。


    現在,別人想要殺我,就得突破這聖奴三巨頭。


    所以這波,我徐小受應該能活下來……


    沒有人在意徐小受的小細節,此刻在場的主角,也並非是他。


    苟無月清場了白衣,目光重歸落到蒙麵人身上。


    “八尊諳?”


    他收迴名劍奴嵐之聲,將其歸鞘,眸子都不抬起來了,搖頭道:“我不信你。”


    蒙麵人嘴角一勾:“不敢信,還是不想信?”


    “不信!”


    “不信?那你為何名劍歸鞘,又為何清場眾人?”


    “因為……”


    苟無月重歸抬起了眸子,目中滿是炙熱:“我想和你單獨一戰!”


    “嗬嗬。”


    “單獨?”


    蒙麵人笑出了聲:“你是怕那些人被我順手宰了麽?放心,我現在不喜殺人,不好這口。”


    “而且……”


    蒙麵人上下打量著苟無月,渾濁眸子多了絲戲謔,“你都快半聖了,還想欺負我這區區後天?”


    “後天?”


    苟無月哈哈大笑:“後天能隨手捏爆斬道?嚐翼是我帶出來的,他的實力我知曉,所以……”


    他話鋒一轉,“你,在封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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