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沈惜叫自己, 馮嬤嬤趕緊把自己收拾利落後,跟在蘭草身後往正房走。


    那日迴去後,馮嬤嬤也覺得自己滿身的餿味兒, 來來迴迴洗了十幾次, 都快脫了一層皮, 反複確認過已經丁點不妥的氣味兒都沒有後, 便去求見沈惜。


    既是沈惜迴到了侯府,本該繼續倚重她才對。


    可她去了好幾次, 都被蘭草、蘭香兩姐妹給攔住,兩人偏說她身上還有股難聞的味道。大奶奶身子弱受不住, 你是想害大奶奶嗎等等。


    更絕的這兩個丫鬟口口聲聲拿劉氏壓她, 她再氣憤也隻能忍下來。


    除非沈惜身邊不再有承恩伯府的人, 否則這個人就隻能是她。如若不然, 她好容易為一家人掙出來的前程, 便全都沒了。


    好容易等到了沈惜想見自己,馮嬤嬤自然是二話不說便跟著蘭草來了。


    她早就想好了, 見了麵一定用盡渾身解數把沈惜給籠絡住了,萬不可再提換人之事。


    ******


    “阿漪,這件事還得你幫嫂子才行。”沈惜看著喬漪, 笑眯眯的道。


    喬漪微訝, 自己能幫上嫂子什麽忙?她連承恩伯夫人劉氏都沒見過幾次,恐怕不能幫嫂子出謀劃策。


    “一會兒你隻需要配合我便是了。”沈惜招了招手, 讓喬漪附耳過去。


    喬漪很少跟人有這樣親密的動作, 可她沒有拒絕, 聽嫂子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連連點頭。


    等沈惜說完,喬漪疑惑道:“嫂子,就這麽簡單?”


    沈惜點頭,“放心罷。”


    一旁的張嬤嬤看著姑嫂二人這才兩日就已經親密起來,心中覺得甚是欣慰。


    大奶奶昨晚特意去了她房中,告訴了她要教導喬漪管家之事。畢竟作為侯府嫡女,喬漪不能隻是規矩好、通曉文墨,到底還是學主持中饋之事。


    而這些是在太夫人處,絕對沒人能教導四姑娘的。


    到底是嫡親的嫂子,如今一朝醒悟過來,對四姑娘絕對是沒的說。


    喬漪還在心裏犯嘀咕,不過她已經想好了,若是此事不成,絕對不再提這套頭麵的事。若是嫂子喜歡,她可以把自己的那套送給嫂子。


    正在她胡思亂想間,簾外已經傳來了蘭草的聲音,說是馮嬤嬤到了。


    沈惜對喬漪眨了眨眼,示意她按說好的辦。


    還從未有過這樣被信任、被依賴的感覺,喬漪用力的點了點頭。


    “進來罷。”沈惜清了清嗓子,揚聲道。


    馮嬤嬤進來後,本來滿腹的話在見到喬漪的瞬間便被咽迴去大半。再加上還有張嬤嬤在,她更是謹慎的沒敢多說一句。


    規規矩矩的給沈惜和喬漪見禮後,馮嬤嬤甚是拘謹的站在一邊。


    張嬤嬤見狀,豈有不明白的。她借口有事,帶著臘梅和冬梅兩個人暫時避了出去。


    沈惜先是關心了幾句她們被關在柴房的那些日子,還不能馮嬤嬤訴苦,她便裝作漫不經心的道:“馮嬤嬤,我的嫁妝裏是不是一套赤金珍珠頭麵?”


    馮嬤嬤一愣。


    往常大奶奶從沒過問這些的。夫人總是教導她,說她已經是身份尊貴的侯夫人,不能沾染這些俗務,這些事讓下麵的人去做就好。


    怎的今日想起來問起嫁妝來?


    沈惜見她眼底藏不住的愕然,心中冷笑一聲,補充道:“那套頭麵裏蓮子米大的珍珠發箍,很是精巧。打著盛和軒銀樓的字樣。”


    聽了沈惜的描述,馮嬤嬤不由鬆了口氣。想來大奶奶隻是一時興起,連具體的名字都說不出。也難怪,大奶奶連見都沒見過她的嫁妝冊子,怎麽能說得清?


    說完,沈惜側過頭問喬漪。“是盛和軒銀樓罷?”


    喬漪想起沈惜的囑咐,點了點頭,細細的道:“正是呢,我娘當時打了兩套,一套給我,一套說是要給未來嫂子的,都帶這銀樓的標記。”


    “馮嬤嬤,你可想起來了?”沈惜見馮嬤嬤一時沒吭聲,聲音裏不免帶些不耐。


    馮嬤嬤想迴說不記得要迴去看冊子。她自是知道這套頭麵的,可當初夫人看著好,便從沈惜的嫁妝裏私自拿了出來,給了大姑娘。


    誰能想到這竟是先世子夫人留給兒媳婦的!


    她不敢一口咬定說沒有,該怎樣行事還要迴去請示劉氏。


    “若是想不起來,就把嫁妝冊子拿來我看看。”沈惜端起了水晶杯,裏頭的酸梅湯還透著絲絲涼氣。她輕輕的啜了一口,看似不經意的道:“若是腦子不清楚了,我去向姑母再要個人幫你,左右侯府不差一個人。”


    這就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沈惜的房中鎮著冰,照理說是榮寧堂裏最涼快的地方了,可她額上卻滾下黃豆大的汗珠。


    夫人反複告誡她,不許大奶奶接觸她的嫁妝,連嫁妝冊子都要收好。若是大奶奶問了,也要想法子搪塞過去。


    可現下若是她說不出,就得把嫁妝冊子給拿過來。


    馮嬤嬤從沒覺得這樣左右為難過。


    這件事辦不好,非但在永寧侯府留不下,在承恩伯府也沒她的好果子吃。


    故此馮嬤嬤思前想後,強笑道:“奴婢想起來了!這樣精巧的好東西,奴婢自然記得。”


    “那好,去庫房給我拿出來。”沈惜才不管馮嬤嬤發白的臉色,她隻看著喬漪,笑道:“我竟不知道這是娘的東西,可要好好見識一番。”


    聽到沈惜隻是想拿出來看看,馮嬤嬤心神微鬆。


    若是先把這件東西從承恩伯府拿迴來,給大奶奶瞧上一眼,這件事也就過去了。若是拿不出來,推三阻四的話,在四姑娘麵前折了大奶奶的麵子,再鬧到侯爺麵前,恐怕頭一個犧牲的就是她。


    馮嬤嬤在心中盤算著,權衡了片刻,飛快的應了一聲。


    “隻是大奶奶您的嫁妝多,都在庫房裏還要一件件找,恐怕需要費些功夫。”馮嬤嬤陪著小心,笑道:“不過給奴婢一日功夫,奴婢定然給您送過來。”


    她仗著沈惜不理庶務,不懂這些事情,便想著要糊弄沈惜,故意拖延時間。說到底東西還在承恩伯府,她需要去說服承恩伯夫人。


    隻有把這件事辦妥,或許便能繼續留在大奶奶身邊服侍。


    沈惜要的就是她這句話。


    “也好,既是如此,你找到後盡快給我送過來。”沈惜擺了擺手,十分信任道:“那你快些去罷。”


    馮嬤嬤心頭一喜,答應著去了。


    就……這麽簡單?


    喬漪看著十分有信心的沈惜,沒忍心打擊她,心裏卻有些不信。


    沈惜看出了她的疑惑,隻是笑了笑,並沒有過多的解釋什麽。


    “張嬤嬤,若是馮嬤嬤想要出去,或者派人出去,別管嚴了,讓她們出去就是。”沈惜把張嬤嬤等人叫了來,吩咐道:“不過也別讓她們發現,是你們故意放水。”


    自從把事情交給了張嬤嬤後,榮寧堂再不向從前那般鬆懈,她還真怕馮嬤嬤道行不夠,卡在出府這一步。


    畢竟要拿迴嫁妝,這馮嬤嬤還有大用途。


    ******


    沈惜和喬漪一起用過午飯,消了會兒食,沈惜便讓喬漪去歇息,自己則是拿出了喬湛給她送來的首飾匣子,重新把首飾拿出來細細看了一遍。


    “大奶奶您看,侯爺對您多好啊。”蘭香在一旁道:“還特特的給您送了首飾來。”


    沈惜拿出那支眼饞過翠姨娘的鳳凰步搖,微微一笑,算是認同了蘭香的話。


    她曾想過這首飾是不是給喬漪的,可後來依次看過後,並不像是小姑娘戴的。有些製式,隻有誥命夫人才能用。這匣子首飾,是為她一個人準備的。


    至於緣故麽,沈惜忍不住彎起唇角,她抬頭,看著鏡中人發鬢上已經舊了的珠釵步搖。


    想起那三位姨娘尚且打扮得花枝招展,作為侯夫人的沈惜,卻是堪稱樸素。劉氏和喬三夫人沒少給她灌輸各種諸如:勤儉持家才能得丈夫敬重、作為主母穩重大方就好、打扮得花枝招展豈不是去跟妾室爭寵,反而自降身段雲雲。


    這兩位都是好盤算,原主倒是勤儉樸素了,東西都到了她們的口袋,怎會不惹喬湛生氣?


    更可況——沈惜盯著鏡子裏那張堪稱花容月貌的漂亮臉蛋,若是不好好打扮,簡直對不起這張臉。


    喬侯爺送的東西,她自然要好好用起來才是。


    ******


    華燈初上之時,喬湛下衙迴到了侯府。


    沈惜確實比先前變了許多,而且都是以好的方向發展。若是如此,喬漪留下來他也安心。倒不知她腳上的崴傷怎樣了,偏生她自己還不注意,到處亂跑。想起他,喬湛臉上多了幾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


    “那匣子是什麽時候給大奶奶送過去的?”喬湛轉頭問跟在一旁的文竹。


    文竹忙道:“按照您的吩咐,一早便給大奶奶送過去了。”


    喬湛心中暗道不好。他記得昨日聽沈惜說,一早讓姨娘們過來立規矩。


    那三個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燈,曾經他送給沈惜的幾件首飾,就被她們強行分了去。偏生沈惜還口口聲聲說,是她自願賞的。說什麽姨娘們穿戴好看了,也是給侯爺看。


    喬湛簡直被氣得說不出話。


    “侯爺,到了。”文竹跟在後麵,沒看到喬湛臉上的神色,他忍笑道:“小的先告退?”


    原來不知不覺間,喬湛已經走到了榮寧堂前。


    想到這種可能,喬湛甚是生出了幾分退卻之意。


    廊廡上垂著琉璃宮燈,已經都被挨個點燃,把廊廡下的一方天地照得通明。


    忽然,一陣嬌笑聲從簾內傳出,門前的簾子被小丫鬟撩起,一張嬌美的麵容映了出來。


    插在她發鬢的鳳凰步搖上各色寶石,在柔和又明亮的燈光下,熠熠生輝。


    喬湛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種名為驚豔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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