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娘還不知道,她一見麵就把喬湛給得罪透了。


    她心裏窩著火,無暇留意喬湛的細微表情。


    因為她總算知道為何喬湛過府的消息沒有第一時間送到自己這兒。原來喬湛直接去找了承恩伯張通,直接從側門進了他的外院書房。


    等到人發現喬湛過來時,他已經到了碧波院。


    柔娘心中暗自懊惱,沒有在第一時間見到喬湛,給他留下好印象。


    而且更倒黴的是,她走得匆忙,不小心自己絆了自己一下,竟跌了個狗啃泥,一身衣裳全都沒法穿了,且精心梳好的發髻也鬆散了。


    柔娘氣得要命。


    若是被石子、樹枝絆倒,她都有機會能發泄一番。可偏生是在平坦的青石板上自己摔倒的!


    柔娘氣急敗壞的罵了小丫鬟幾句。隻能迴去又換了一身衣裳,攏了攏發髻才過來。


    來迴一折騰,便耗費了不少的時候。


    “大姑娘。”喬湛對劉氏母女印象並不好,神色稍顯冷淡的迴禮後,便不肯再多言。


    當年為了表示他要娶沈惜的決心,一應花費俱是不用承恩伯府承擔。他知道沈惜隻是承恩伯府的丫鬟罷了,劉氏不可能對她多好,為了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喬湛為她準備了豐厚的嫁妝。


    然而連喬湛直接送到她手裏的東西,沈惜都未能守住。


    他的目光在柔娘的頭麵上停留了一會兒,很快便移開。


    不用說,沈惜的衣裳首飾都是由劉氏的人把持著,若是從其中挑出一套好的來拿走,也不是不可能。


    喬湛早就習慣這種失望了。


    見喬湛的目光曾在自己身上停留,柔娘的心砰砰跳得厲害,莫非今日在沈惜憔悴的麵容對比下,他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美?


    柔娘從進門便黏在喬湛身上的目光,終於舍得分出些留給沈惜。


    這不看不要緊,當她的目光落到沈惜身上時,不由愕然的睜大了眼睛。


    沈惜的美貌她自是知道的,可這些日子沈惜病重,數次垂危,形容枯槁,簡直難看極了。為何今日的沈惜,竟有幾分往日動人的風采?


    是她眼花了嗎?


    柔娘強忍住想要揉眼的衝動,貝齒緊咬,勉強才擠出一絲笑容。“惜姐姐怎麽下床了?你身子正虛弱,早上風大,可別再著了涼。”


    沈惜抬頭,笑了笑:“多謝妹妹關心,我感覺好多了。”


    可不是好多了!柔娘手中的帕子絞緊,恨得咬牙切齒。原來兔子一般軟弱乖順的沈惜,竟然背著她們玩了這一手!


    莫非她當初的病都是裝出來的?否則藥怎麽沒起作用?


    柔娘死死的盯著沈惜,頓時忘了掩飾眼中的怨毒,倒讓在一旁喬湛心中起了些波瀾。


    或許沈惜說的這些話,是出自她本心的也不一定。


    看柔娘這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沈惜的態度,他便知道沈惜此舉出乎劉氏母女的意料。


    喬湛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沈惜身上。


    隻見她笑容溫柔,眼底透出的大方自信,是先前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


    “若是妹妹沒有旁的事,我還有話要同侯爺說。”沈惜笑吟吟的看著柔娘,逐客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柔娘簡直要被慪出血來。


    可喬湛就在一旁,她又能怎樣?往日發泄的手段半分都不能用出來,否則喬湛會怎麽想她?


    永寧侯需要的是端莊大方的世家貴女,而不是潑婦。


    柔娘到底還沒糊塗,隻得忍氣先出去。才出了門,她便加快腳步,飛快的往劉氏的院子裏走去。


    裏屋又隻剩下喬湛沈惜兩個人。


    沈惜深吸一口氣,決定抓緊時間說服喬湛。柔娘已經來了,恐怕下一個來的就是劉氏。柔娘她尚且可以打發走,劉氏卻沒那麽容易了。


    喬湛的態度決定一切。


    “侯爺,病了這一場,妾身想明白了許多事。”沈惜不知怎樣才能打動喬湛,她語氣誠懇的道:“好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妾身也不會再犯糊塗,請您給我最後一次機會。”


    說罷,沈惜不顧腳腕上的傷痛,上前一步,盈盈拜了下去。


    空氣仿佛凝滯在這一刻。


    就在沈惜已經隱隱有些絕望時,還是那雙手,把她扶了起來。


    “最後一次。”喬湛扶了沈惜起來,聲音雖輕,卻像告誡般擲地有聲。


    沈惜抬眸,眼中滿是訝然和驚喜。


    喬湛這是答應了!


    “是。”沈惜強忍著激動,鎮定的應了一聲。


    她賭對了!喬湛的祖父、父親皆是戰死沙場,保家衛國馬革裹屍,是為國為民而死。他一定最看不上沈惜這種去投湖自戕的行為,再加上往日裏兩人累積的矛盾,有了引子便如同火山噴湧般爆發。


    當然,她也看不上輕言生死的行為,隻有好好活著,凡事才有希望。


    喬湛不是個拖泥帶水矯情的人,既然他同意沈惜迴去,就會在承恩伯府做足麵子,不會讓她難堪。


    “我去向承恩伯夫人說一聲,你且帶著蘭香收拾一下。”喬湛淡淡的吩咐一聲,他目光不著痕跡的掃過沈惜被裙子遮住的腳踝處,“你不用過去了。”


    沈惜心中一暖。


    “是,多謝侯爺。”沈惜福了福身。


    喬湛見她痛快的應了下來,不由驚訝的挑了挑眉。


    往日裏沈惜對劉氏甚是尊敬,便是腿斷了也得讓人抬著去見劉氏。如今她竟然弄得承他的情,莫非真的如她所說,她想通了?


    然而這些話喬湛隻是在心裏想想,見她點頭,便轉身就要出門,卻又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有“天生神力”的蘭香看著,想來幾個丫鬟們不敢亂來。能隨意出入碧波院而無人敢阻攔的,也就剩下那一個人了。


    喬湛皺了皺眉,沒有出去,而是站迴了沈惜身邊。


    “侯爺過來,怎麽也不說一聲,好歹也得備下一桌宴席招待您。”薑黃色的簾子被挑起,果然出現的劉氏。她身後還跟著柔娘。


    劉氏笑容滿麵的慈愛非常,柔娘麵上卻是難掩氣急敗壞之色。


    “正巧遇到了伯爺,便先去了伯爺的書房中拜訪。”喬湛對待劉氏母女的態度沒有分別,客氣疏離,“才跟惜娘說過,我去正院給您問安,您過來了,倒是給我行了方便。”


    既然劉氏母女不願從親戚上論,他更願意疏遠客套。


    殊不知劉氏母女不在乎他的態度,倒是被他口中的“惜娘”二字驚到了。


    莫非兩個人已經和好了?


    柔娘自是心如刀絞,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連劉氏也有片刻的錯愕。


    “這些日子,多虧了您照顧惜娘。”喬湛客套起場麵話來毫不含糊,他拱了拱手道:“我這些日子皇命在身,無暇照顧惜娘,這才順著她的意思讓她迴了伯府。”


    喬湛這三言兩語便把沈惜“被趕迴伯府”的謠言給撇清了。


    “您太客氣了。”劉氏心中的驚愕不次於柔娘,隻是她不能露出分毫來。等她的目光落到一旁站著的身上時,心頭大震。


    這哪裏是被大夫診斷為“隻能用藥吊著命”的、拉著她的手,說自己是將死之人的沈惜?


    雖是清減了些,氣色差了些,卻讓她更添了幾分惹人憐惜的嬌柔之氣!


    沈惜乖巧的上前行禮,聲音嬌嬌柔柔:“姑母。”


    劉氏恨得牙根癢癢,可在喬湛麵前又不能如何,隻能笑著應了。


    “惜娘,你這身子才好些,還是別強撐著,迴去躺著罷。”劉氏這會兒倒不想沈惜離開了,她可不希望迴去一個活蹦亂跳的沈惜。她刻意加重了語氣,徐徐道“大夫不是說了,讓你臥床靜養?”


    劉氏的話雖說得客氣,暗示之意已經很明顯了,若是往日的沈惜,早就嚇得趕緊照辦。


    可她不知道,這具身體已經換了芯子。


    “姑母別擔心,不瞞您說……”沈惜頓了頓,見柔娘麵上漸有發青的趨勢,決定惡心她一把。“見了侯爺,我什麽病都好了。”


    說著,她還含羞帶怯的看了喬湛一眼,旋即便收迴了目光。


    柔娘簡直被她氣瘋了。


    她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沈惜這麽惡心人的人!


    會挑釁劉氏母女的沈惜——


    喬湛在一旁看著“張牙舞爪”的沈惜,麵上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容來。


    沈惜這句話讓柔娘幾乎失去理智,可卻讓劉氏暗自思索。莫非是喬湛對沈惜還有舊情,帶了什麽能救治她的靈丹妙藥來?


    要知道當初給沈惜診脈的大夫是她最信任的人,幫她辦了不少事,絕對不可能幫著沈惜瞞她。


    也不怪劉氏起疑,沈惜那時真真切切是不行了。


    如今站在她麵前的是沈曦。


    “既是惜娘身子還虛著,便不耽誤時候了。”僵持中,喬湛淡淡的開口了,一錘定音。“我早些帶惜娘迴去就是了。”


    怎麽能讓這樣的沈惜迴到侯府?簡直後患無窮!


    柔娘慌了,忙去看劉氏,隻見劉氏竟也沒別的表示,顯然是要放行。


    “惜姐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可你既是身子無礙,不該裝病讓母親、侯爺擔心!”柔娘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你不該為這就迴了伯府!”


    想要趁機黑她一把?


    這點小把戲沈惜還不放在眼裏,她笑容如花般綻放。


    沈惜慢悠悠、氣死人不償命的道:“我想妹妹你了,才求了侯爺,說要迴家住一陣子的。怎麽,妹妹不歡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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