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由一顆菌子引發的衝突之後,德諾幾個大孩子再也不敢招惹蘇羽,甚至每次遇到都會遠遠地避開,這讓蘇羽有些愕然,這還是他第一次嚐到勝利所帶來的甜頭,也在他尚未成熟的心靈中打下了一個烙印,那就是,解決爭端最直接快捷的方法就是使用武力。


    但他的心情卻一點都不愉快,曾經笑容燦爛的男孩不再常常感到快樂和滿足,在更多時候,蘇羽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研究有關藥材與藥劑的書籍。


    成長和擔子固然帶來了一部分壓力,真正讓男孩憂愁的源頭是因為,他的媽媽艾琳,身體變得更虛弱了。


    當秋天來臨之際,蘇羽依靠自己的力量第一次獵到了一頭魔獸,雖然隻是一頭最低級的狂暴野豬,但也是真正的魔獸,這樣一頭狂暴野豬,需要村裏四五個富有經驗的強壯獵人才能獵到。


    蘇羽沒有使用藥劑所帶來的蠻力,而是用他的智慧設計出一組連環相嵌的陷阱,從最小的一根線,到最後布滿鋒利鐵荊棘的深坑,一環接一環,將野豬帶向了死亡女神的懷抱。


    事實上,從這頭皮糙肉厚的野豬觸及到那根細線,然後在陷阱的作用下被棕櫚油蒙蔽了視線時,蘇羽就已經看到勝利的結局了。


    如他計算的路徑一樣,發狂的野豬沿著既定的路線一頭拱進深坑,自身的龐大重量帶動著它狠狠刺在向上突起的鐵荊棘上,緊接著發出一陣陣的慘嚎。


    從這個粗糙的陷阱中,就已經能看到蘇羽在大局和細節處理上的能力,也能看出他的一個思考習慣,當思考時,蘇羽會將思維向深度延伸過去,然後避開一個個錯誤或者概率較小的方向,最終得出來一個最佳的方案。


    這種思考方式其實和智力有著本質上的區別,準確的說,這隻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的粗淺表現。


    如果小蘇羽再長大些,運氣好的話,或許覺醒的天賦會更深一些,在某一天他就會知道,在血脈學者的記載中,這種能力被稱為“預言者的靈踐”,是奧古斯都最珍貴稀有的血脈天賦。


    但現在的小蘇羽無疑還是弱小的,僅僅依靠一係列的陷阱,也隻是能將野豬徹底困住,而最後的斬殺環節,蘇羽付出的代價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蘇羽的這次冒險出奇地沒有被艾琳責備,或許她已經意識到,小蘇羽的性格已經照她預定的方向靠攏,沒有把握的事情不會去用生命冒險,而蘇羽接下來的成長也需要必要的戰鬥。


    也或許是因為其他的一些原因。


    蘇羽的心情並沒有因為一個月的魔獸肉口糧而變好,因為他發現,即使是能量和營養十分充沛的魔獸血肉,也無法阻止艾琳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


    山裏的資源不會讓人餓著,但也隻能維持溫飽,能出產魔法水晶的礦脈早就被領主級別的爵士們牢牢把持住,所以缺少材料的蘇羽根本無法做出二級以上的治療藥劑,隻能靠一次次的冒險去尋找更罕見的藥草來給媽媽服用。


    他不知道的是,能用粗製的器具配出精準的配方,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驚人的智力帶給蘇羽對數字的異常敏感,足以讓他在製造簡單藥劑時擁有可怕的百分之零的失敗率。


    但他更不知道的是,就算是最高級的,堪比高階牧師施放神術的治療藥劑,也無法阻擋艾琳的虛弱。


    冬天再次到來,凜冽的寒風在瓦蘭村落上覆蓋了一層晶瑩的冰雪,猶如艾琳美麗而蒼白的麵孔,她已經虛弱到需要整日臥在床上,然而每一天過去,她的美麗都會增添一分,到現在,艾琳的麵容已經足以顛倒眾生,與蘇羽最初記憶中的媽媽相比,完全是兩張不同的臉。


    但如果可能的話,蘇羽寧肯艾琳恢複最初的模樣,現在的艾琳就像一顆柔弱的風鈴草,開花時的美麗足以讓吟遊詩人留下不朽的詩篇,凋零的速度卻同樣令人哀惋。


    蘇羽除去每日的晨跑和狩獵,其餘時間都呆在家裏照顧艾琳,這天吃完午飯之後,艾琳微笑著說:“我的小蘇羽,過幾天你就要離開這裏了。”


    “離開?”蘇羽疑惑地問:“去哪?”


    “去外麵的世界,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嗎?”艾琳笑著撫摸蘇羽的腦袋,現在的蘇羽已經十歲了,躺在床上的艾琳需要伸長了手才能夠到蘇羽的頭發。


    蘇羽頓時瞪大了眼,眼裏的興奮卻是轉縱即逝,他堅定地搖頭說:“不去,我就在媽媽這,哪裏也不去。”


    艾琳預料到蘇羽會是這個答案,她繼續笑著說:“當然不是現在離開,在離開之前,你還有一件東西沒有取得。”


    “什麽東西?”蘇羽不解地問。


    “那就是在這個世界的立足之本,力量。”艾琳愛憐的看著蘇羽,眼裏飽含著無盡的溫柔,她說:“我的小蘇羽已經擁有了堅韌的意誌和非凡的勇氣,隻需再擁有力量,就能真正成為你父親那樣的男人。”


    這句話像是魔鬼的引誘,頓時讓蘇羽急急忙忙地問道:“那麽,在哪裏能獲得力量呢,吃魔獸肉會長力量,鍛煉也會長力量,但書上寫了,隻有高階的魔法師和戰士才是真正的強者!”


    艾琳笑著點頭說:“對,你要去的地方,就是一個能讓你成為魔法師或是戰士的地方!”


    在艾琳好奇的目光中,蘇羽像是做出了極其艱難的決定一般,囁嚅著說:“能,能成為牧師嗎?”


    艾琳啞然失笑:“我的小蘇羽不是做夢都想成為一名偉大的騎士,不朽的英雄嗎,怎麽想做牧師了?”


    “如果我是牧師的話,就能治好媽媽的病了,媽媽,你說的那個地方能讓我成為牧師嗎?”蘇羽的眼裏滿是期冀,似乎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艾琳臉色一僵,足足用力咬牙了五秒鍾,才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隨即她笑著顫聲說了一個不怎麽好笑的笑話:“當然能,我的孩子,但是,你為什麽不讓你的牧師老師來治媽媽的病呢?”


    “可,可是......”蘇羽懊惱地撓著腦袋,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實際上這是因為,蘇羽唯一親近的人隻有艾琳,除了媽媽,他誰也不會相信。


    “好了,我的小蘇羽,還記得媽媽的兩個要求嗎?我的蘇羽可是注定成為英雄的男人。”艾琳再次愛憐地摸了摸蘇羽的腦袋,然後疲倦地說:“媽媽累了,讓媽媽睡會。”


    蘇羽急忙點了點頭,注視著艾琳將棉被拉上,合上眼,才輕輕地關上門。


    在去自己的房間準備看書時,蘇羽無意間瞥了眼窗外,無盡而單調的冰雪世界讓他恍惚了片刻。


    這抹刺眼的白色,最終成為蘇羽揮之不去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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