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趙天磊抹了把眼淚,接過藥瓶轉身欲走,聽到後方沒有腳步跟上來的聲音,又轉過頭淚眼朦朧的望向蘇錦:“蘇公子,你不去嗎?方將軍很擔心您。”


    “啊,我有點累了,想去休息。”蘇錦努力舒展開緊皺的眉頭,盡量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


    “您的臉色看起來很差,是不是不舒服?”看著對方慘白到毫無血色的臉,趙天磊隱隱不安起來。


    “有一點吧,可能隻是太累了。”蘇錦勉強扯了扯唇角,壓抑著喉中湧上的一股腥甜:“我先迴去休息了,稍晚一點再出來。”


    無暇去顧及對方的反應,蘇錦必須在自己昏倒之前迴到房間裏。好在身後的趙天磊並沒有追過來,這讓他稍微鬆了一口氣。


    迴到房間的那一瞬間,像是所有的力氣都從體內流失。他勉強的,搖晃著走了幾步,重重將身體摔在了床上。


    手掌緊緊抓著胸前的衣襟,冷汗從額頭上密集的滲了出來。胸口的痛感灼熱無比,他大口大口的唿吸著,卻無法吸收到一丁點的新鮮空氣,隻有蔓延在全身的疼痛感,像巨石一般緊緊壓迫著他。


    “好……痛……”他捂住胸口,緊緊閉上眼睛,身體虛弱的蜷縮在一起。


    “很痛嗎?”空靈的聲音在耳邊突兀的響起,夾雜著疑惑與擔憂。


    他怔了怔,長久的疼痛讓他的感官與思維變得麻木和遲鈍。直到一隻白絨絨的毛球落到他的枕邊,他才能確定自己聽到的聲音不是幻覺。


    “毛球?你們怎麽在這裏?”勉強維持著清醒,他艱難的開口。


    “不知道,迴過神就在這裏了。”毛球搖了搖頭,很快又將毛茸茸的身體貼向他,眨著亮晶晶的小眼睛,不依不饒的問:“你很痛嗎?”


    “……是啊,疼的快要死了。”毛球天真可愛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將實話說出口。


    “會死嗎?”毛球的眼睛裏像是有星星點點的水珠滲出來,用圓滾滾的身體輕輕蹭他的臉,像是想要給予他一些溫度似的。


    “我……不知道……”輕柔的毛球摩擦著臉頰,十分的舒適而溫暖。蘇錦享受般的閉上眼睛,斷續的話語也越發微弱。


    “很糟糕呢。”“這樣不行!”耳邊響起細碎的嘈雜聲音,毛球們開始躁動起來,像是十分擔憂他的狀況。有幾隻小毛球跳上他的臉,想要讓他維持清醒。細細毛讓皮膚輕微的發癢,半睜開的眼中,恍惚的看到有幾個家夥蹦蹦跳跳的從門縫中跑了出去。他想開口阻止,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算了吧……怎樣都無所謂了……疼痛感鋪天蓋地的襲來,終於壓垮了他僅有的意識。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暈過去了的,但是疼痛卻一直纏繞著他,讓他十分清晰的的感受到,無論如何也無法逃脫。


    即使閉著眼睛,也能恍惚的看到圍在自己周圍的,毛球們的影子。隻是一切都像是逆著光,存在於搖晃水麵後的黑色剪影,晦暗不清。


    他聽見敲門的聲音緩緩響起,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十分細微,又十分沉悶,忽遠忽近。


    敲門聲漸漸變得急促,夾雜著某個人的唿喚聲。他甚至能感覺到一種焦躁的情緒從緊閉的房門外湧了進來。


    他想去起身開門,或者幹脆吼一聲,叫那個煩人的家夥不要敲了。但身體卻無法動彈,周圍十分冰冷,很多人在身邊來迴走動,四處響動著拖遝綿長的模糊聲響,讓人不適。


    一聲巨響之後,門被撞了了開來。有人向著自己奔過來,像是在唿喊自己的名字。四處行走的人很快不見了,晃動的,逆著光的景色也漸漸恢複正常。


    他像是被人從深海中撈出了水麵,水中的景象轟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充盈在屋內的刺目的光芒。


    熟悉的容貌在眼前逐漸放大,他看到那個總是笑意盈盈的周青山,此刻驚慌的像個孩子。他正將自己抱在懷中,焦急的唿喚著自己的名字,眼中寫滿驚恐。


    “喂!蘇錦!”看到他幽幽轉醒,周青山提起來的心稍微放鬆了一些,嚐試著小心翼翼的問:“你還好嗎?”


    之前看到趙天磊那傻小子拿著藥進門,他就多半知道蘇錦已經迴來了。而那個人每次都是將藥交給趙天磊,自己先迴去歇息,這雖然讓他有些起疑,但想到那人找了那麽多藥材,肯定廢了很大功夫,會覺得累也是理所當然,便也沒有多去在意。這次聽了方無衣的猜測,加上從趙天磊那聽說他不舒服,自己多少也有點擔心。加上方無衣聽說他不舒服後坐立難安,所以自己才想到過來看看這人狀況如何。


    沒想到敲門敲了那麽長時間,屋裏還是沒有動靜,縱使睡得再熟的人也不可能聽不見。不安感逐漸蔓延,他二話不說就踹開了門,看見蘇錦慘白著臉,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那樣子簡直就像……已經死了一樣。


    他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猶豫的探向蘇錦的鼻息,直到感覺到那雖微弱卻真實存在著的唿吸,才稍稍放下心來。


    在這麽緊要的時候,若是蘇錦真出了什麽事,方無衣小子說不定會幹出什麽瘋狂的事。


    雖然人還活著,但眼下的情況,怎麽看都像是人已經暈過去了,他還是沒辦法放下心。他們幾個人都對醫術一竅不通,即使蘇錦生了病或者受了傷,這些人也全無辦法。


    還好在他驚慌失措的時候,蘇錦總算是給麵子的醒了。


    “你……”蘇錦眯了眯眼睛,努力從刺眼的光芒中辨認出眼前的容貌:“周青山?”


    “是我。”周青山連忙答應,迴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懷中的人體溫驚人的高。伸手撫上他的額頭,滾燙的溫度夾雜著細密的汗珠,在掌心暈開成一片濕潤。


    燒得這麽厲害,難怪他會昏睡過去。周青山不禁覺得有些心慌,連忙輕輕晃了晃他:“你哪裏不舒服?”


    “沒事,風寒罷了。”知道這種情況下,再說沒事反而會惹人擔心和懷疑。反正對方也不懂醫理,他隨便找了個理由糊弄了過去。


    “真的?”雖然還有些懷疑,但周青山還是相信了大半,畢竟風寒發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加上蘇錦在外麵跑了那麽久,積勞成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看到對方虛弱的點了點頭,他才小心翼翼的將對方放迴到床上:“退燒的藥應該還有一點,我讓天磊去熬藥,你先休息一會吧。”


    周青山起身欲走,蘇錦下意識的握住他的手腕,聲音略有些慌亂:“等等!”


    “怎麽了?”周青山皺了皺眉,本能的迴握住了的手,蹲下身一臉擔憂的注視著他。


    “我生病的事,還是別讓天磊和方將軍知道了。”憑著方無衣的敏銳,發現他受傷隻是遲早的事。現在隻能盡力的不讓消息傳開,能瞞一天是一天吧。他勾了勾唇角,勉強讓自己露出笑容:“畢竟隻是傷寒而已,很快就會痊愈的。”


    周青山知道他在擔心那兩人知道了會大驚小怪,皺眉注視了他一會,才無奈的歎了口氣:“真是的,我親自去熬行了吧?”


    “……謝謝。”聽到對方答應,他稍微舒了口氣,輕聲道謝。


    “你啊,真是的。”那為了不讓人擔心而勉強揚起的虛弱笑容,讓人格外心疼。周青山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壓抑住內心的不安和莫名的煩躁,注視著他說:“我等下會把藥拿過來煎,你有什麽不舒服就叫我,不要強忍著。”


    他點了點頭,周青山才合門而去。蘇錦隱隱有些擔心,這個身體不知道還能不能支撐的住。一次可以用風寒糊弄過去,下次該怎麽辦呢?


    大概是由於失血過多,即使是陽光普照的房間裏,也讓他覺得無比寒冷。疲憊感與疼痛如雪花一般鋪天蓋地的襲來,他將自己緊緊包裹在被子裏,沉沉睡去。


    周青山幾時迴來的,他已經記不清了。他隻隱約記得,對方將他扶起來,一勺一勺耐心的喂藥給他喝。在他喝光了藥之後,就一直坐在他床邊,陪他聊著天。


    他第一次知道,這個看起來輕浮毛躁又萬事不掛心的家夥,也會有這麽溫柔和細心的一麵。


    對方的手掌十分溫暖,他緊緊握著這唯一的一絲溫度,無論如何也不舍得放開。


    “哎呀你握得這麽緊不會是看上我了吧?雖然我也覺得沒所謂,但是方無衣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砍死我的。”周青山不忘了在一旁打趣,他知道蘇錦現在十分的難受,開一些無關緊要的玩笑,或許還能讓對方心情舒暢一些。


    然而高燒的蘇錦已經無法聽見他的聲音,隻有溫暖的氣息從對方寬厚的手掌中傳遞而來,蔓延在他的掌心,滲入每一寸皮膚紋理。這灼熱溫度,手心中細微的粗糙感,像極了某個人。他不禁將那個人的名字喃喃說出口:“吳……浩……”


    還在喋喋不休的周青山怔了怔,目光漸漸柔和下來,視線中透著連他都未曾察覺到的溫柔,與一絲絲失望:“又是吳浩啊……你這樣喊著別人的名字,方無衣可要傷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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