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身疲憊,荻葉神色恍惚地返迴自己家。

    剛走到門前,便見有人站在玄關處。

    那是一名二十歲上下的青年男子,身穿淺灰色的輕便和服,正與赤炎說著話。

    “是嗎……橘荻葉小姐不在……那麽,麻煩您在她迴來後轉告她,請她盡快來賀茂別雷神社一趟。家父說,有關前幾日產生的強大靈力波動,有要事相告。”男子嗓音溫潤,話語間微含笑意。

    “嗯,好的。不好意思,麻煩您特地來此告知……”赤炎說著抬起頭,向門口看去,正好看見荻葉呆愣在門前,衣衫不整。

    “荻葉?!你這是怎麽了?!”赤炎驚喊著,衝到荻葉麵前。

    然而荻葉卻仿佛沒有聽到赤炎關切的詢問,徑直奔至男子麵前,一把緊緊揪住他淺灰和服的袖子,神色激動。

    “請問,令尊對於我們的事,知道些什麽嗎?是不是有辦法幫助我們?”荻葉像是抓住了最後一絲希望般,一臉希冀地看向男子。

    男子見到荻葉如此狼狽的模樣,僅僅微微皺了皺眉,卻並沒有表現出一絲嫌惡的神情,接著,他溫和地笑了起來。

    “是的。家父說,他於前幾日感覺到了類似神器的靈力波動,今天,又有一股極具破壞性的力量一瞬間增強了許多,不知是否出現了什麽變故,特命我前來問詢。”男子輕聲說道。

    “帶我去,現在就帶我去見令尊……無論如何,我要救他們,他們的靈魂……還存在著……“荻葉語無倫次地說道。

    “荻葉小姐,就您目前的狀況而言,在下覺得,您還是先休息幾日比較好……”男子猶豫著說道。

    荻葉猛地搖了搖頭,說道:“不行了,不能再等了,金夔他……已經奪走神無劍了,我們沒時間了!”

    “什麽?!”兩人皆是一驚。

    隨即,玄關歸於平靜,男子低下頭沉吟著。

    不多時,他抬起了頭,微笑著說道:“既然如此,請橘家的兩位隨我來吧,日番穀君此時應該也已到鄙宅了吧……啊,對了,失禮了,忘記自我介紹,荻葉小姐,您好,敝姓賀茂,賀茂端彥。”

    “賀……茂……?”荻葉怔住了,姓氏為賀茂的家族日本何其多,然而,居住在賀茂別雷神社(即上賀茂神社)中的賀茂,應該隻有那一家了吧?

    平安時代,與安倍晴明齊名的陰陽師世家,即姓賀茂,賀茂忠行,便是晴明的師父。

    迅速地換了身衣服,荻葉與赤炎,隨端彥來到了賀茂別雷神社。

    荻葉站在神社前,仰頭望著那朱紅的大門,思緒紛亂。一切的變故,就是從這裏開始的吧?如果不是在葵祭上遇到了金城,如果自己沒有追出去,如今,這一切是否會有所不同呢?那樣的話,金城就不會因我而死,青嵐也不會被自己那無情的話逼至崩潰,令金夔有機可乘……不,不對,既算在葵祭上沒有遇見金城,金夔他,也會想方設法,令我們走到這一步,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因為妖狐金夔!

    “荻葉小姐?”感受到來自荻葉的戾氣,端彥轉頭看向她,將她的心神拉了迴來。

    “啊,不好意思,端彥先生。”荻葉歉然地說道,“隻是這裏,讓我想起了一些不堪迴首的事情……”

    “荻葉小姐,無論何種記憶,皆有它存在的價值,好與壞,隻看您個人如何看待。若是以寬大的胸懷接受這一切,即使再惡劣的記憶,也會成為您成長中的一枚珍寶,因為是它,使您比昨天的您更為堅強。”端彥諄諄善誘著。

    荻葉靜靜思考著端彥,微微點了點頭,跟著他向神社內走去。

    來到主社旁的一間和式廂房,荻葉與赤炎看見青月與一位身穿黑色狩衣的老者正端正地跪坐著,聚精會神地看著眼前的棋盤。

    青月修長的手指輕夾一枚白子,“啪”地一聲放置在棋盤上,老者驚訝地看著瞬間被扭轉了形勢的棋局,繼而爽朗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不愧是晴明大人的轉世,聰慧狡黠這一點,完全沒變啊!”老者笑說道,聲如洪鍾。

    “父親大人,橘家兄妹已到。”端彥跪坐在地上,向老者行禮。

    老人視線轉移,看向拉門處,荻葉與赤炎跟隨在端彥身後,也一同跪坐了下來,向老人問好。

    “初次見麵,在下橘赤炎,這位是舍妹,橘荻葉。”赤炎說著,兩人一同拜了下去。

    “啊,兩位請起,老身可不習慣這樣的大禮啊。隻有老身那笨蛋兒子不同,不讓他學著禮儀周全點,今後這賀茂別雷神社的麵子可就會丟光啦!叛逆期時居然翹家去混黑道,真不知道他腦子裏裝了點什麽東西!”老者說著,沒好氣地瞥了端彥一眼。

    “父親大人!”端彥有些急切地喊了起來。

    “喲喲喲,自己做的傻事還不準老子說了?去!給我到房間裏念誦一百遍孔雀明王真言!別在這裏打擾我。”老者眼望天說道。

    “是。”端彥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又朝老者跪拜了一次,這才起身離去。

    有些冷汗地目送端彥離開,荻葉與赤炎再次望向老者。

    “孩子們,請進來吧,不必拘禮。”與之前判若兩人的和藹態度,老者向兩人招唿著。

    荻葉與赤炎一頭霧水地走進了房間,在保持著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的青月旁邊坐了下來。

    老者撤下棋盤,站起身,從緊靠牆壁的檀木壁櫥中拿出了一個卷軸,再次迴到三人麵前,跪坐了下來。

    “老朽名叫賀茂宏。正如各位所知,老朽是陰陽師世家,賀茂家第23代當家。”老者鄭重地自我介紹道。

    “賀茂爺爺,我聽端彥先生說,您有些事情想告訴我們?”荻葉迫不及待地問道。

    “嗬嗬,真是位活潑的小姐呐~”賀茂宏慈祥地笑著,攤開了手中的卷軸,“不忙,請各位先看看這繪卷吧。”

    三人聞言,一齊低頭,認真看著鋪陳在地板上的畫卷。

    卷軸是用絹、帛之類的織物製成,粗粗看去便已知年代相當久遠,可以如此完整地保存下來實屬不易。

    絹帛之上,是用淡墨描繪的一幅圖畫,一位有著如神般美貌的女子,手持一塊圓鏡,與一名偉岸英挺的持劍男子並肩而立,怒目而視前方張開嘴咆哮的巨大九尾妖狐,那劍拔弩張的緊張氣勢,通過層層墨色渲染,完整地傳達到每一個看畫人的心中。

    “這……”荻葉疑惑地抬起頭。

    “這位,便是賀茂家,亦是日本第一位陰陽師,賀茂立源,”賀茂宏手指著男子介紹道,之後又移向那女子,“而這位,便是立源大人的妻子,原為嵐山山神的賀茂紅佳。”

    “山神?神祗也可以與人結合?!”赤炎驚訝地問道。

    “正因為不可,才招致這場災難啊……”賀茂宏輕歎道,“紅佳大人自貶身份,下嫁於人類,這樣的行為,觸怒了天岩戶內八百萬諸神。就連天照大禦神對此也頗有微詞,因而在此降下了災禍。那災禍,便是妖力強大,嗜殺如命的九尾金狐——金夔。”

    “這麽說,當年封印了金夔的人就是……”青月開口問道。

    “是的。紅佳大人嫁給立源大人時,從嵐山上帶走了兩件神器,封鏡與神無劍,她將劍交給了立源大人用以護身,自己則一直守護著封鏡。與金夔交戰時,兩人便是憑借著這兩件神器的力量,才最終製服了它。然而,金夔在被封印前,已將兩人打至重傷,之後,為了徹底封印住它,兩人又耗盡了體內靈力。可以說,他們是與金夔同歸於盡的……”賀茂宏幽然說著。

    “這……便是這一切的開始麽?”赤炎輕聲感歎著。

    “這場戰鬥並沒有結束,”賀茂宏重又抬起頭,直視著荻葉,說道,“他們兩人的靈魂始終為沒有能徹底擊敗金夔而心懷不甘,每一次輪迴轉世,都必與金夔產生牽扯,為的就是尋找到機會,將它徹底從世上抹殺。”

    “這麽說……從千年前開始,糾纏於荻葉與青嵐兩人間的緣分,便是因為他們那與眾不同的靈魂嗎……”青月沉思著,說道。

    “從神祗,到鬼族,今次,便是人類,三世輪迴,於紅佳大人而言,這一世,是她最後的機會。”賀茂宏嚴肅地說道。

    “所以說,我就是……紅佳大人的靈魂轉世?”荻葉訝然,“那麽,青嵐他……”

    “能夠駕馭神無劍的,除了它本身的主人,便隻有接受了紅佳大人贈予的立源大人了,那麽,荻葉你說,青嵐的靈魂,究竟是誰呢?”青月笑著問道。

    荻葉頓時明了,難怪,第一次見到他,心境就如此不平靜,那個絕美的少年,原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戀人……

    “你們之間的緣分,果真是想拆也拆不開呀……繾綣幾千年的愛戀,令人好不喟歎。”青月歎息道。

    “但是,現在的我又能做些什麽呢?神無劍已經被金夔奪去,青嵐與金城的靈魂被它壓製著,我們已是無能為力了呀……”荻葉絕望地說道。

    “荻葉小姐,雖然你們失去了一件神器,但還有一樣,是金夔無論如何也奪不走的,那便是遍散在這京都內,千年前您所釋放的封鏡的力量。相信您於前幾日也已感覺到了吧?直至此刻,那力量依舊強大,且能為你所用。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要放棄任何一絲希望。這一點,請您牢牢把握。”賀茂宏和悅地說道。

    荻葉聽畢,堅定地點了點頭。

    送走了荻葉與赤炎,賀茂宏望向仍舊坐在外廊上,靜靜看著屋前池水的青月。

    “世人皆道安倍晴明一生與這人世緣分淺薄,但由老身看來,這緣分非但不淺,還纏繞得如古樹般盤根錯節,厚重非常呐!你說是不是呢?青月。”賀茂宏朗聲問道。

    “宏大人,讓您見笑了。”青月揚起了笑,千年前那風姿綽約的身影立時閃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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